“把鸽子训练成信鸽的人,他是最好的那一个,从伦敦来的。我见过他,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好像自己是皇宫里派来的钦差大臣——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与他想比,拉鲁就像只小花猫,而我们则与蝼蚁无二!这训鸟人……”
维特打了个哆嗦,一时间克劳以为他是害怕谈起那位训鸟人,可随即便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出了温暖的蒸汽所覆盖的峡谷,皮肤上的水珠吸走了大量热量,克劳冷得打了个喷嚏,赶紧把身上的大衣裹紧。
“没事的,我们不会待太久,马上就回去。”维特抱着身子安慰克劳,他自己也已经冷得发抖,赶忙把余温尚存的烤肉往嘴里塞。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泥泞不堪,克劳的破鞋子进了泥,冰凉的感觉从脚趾往上涌来。他忍受着寒意,跟着维特走,总算是来到了一处隐秘的鸟笼旁。在那里面,一只蓝色的鹦鹉正暴躁地啄着笼子,并发出沙哑的叫声。
维特拍了拍鸟笼,让鹦鹉安静下来,然后对克劳说:“那训鸟人见鸽子不耐寒,便捉来海鸥、鹦鹉和乌鸦替代。他专抓一整窝鸟,把雌鸟设置在各地,幼鸟则集中到一起,然后专心训练雄鸟,这样一来,雄鸟很快便学会了在雌鸟与幼鸟间来回飞行,集中幼鸟的地方便成了通信枢纽。”
“卑鄙小人,卑鄙小人!”鹦鹉突然大叫起来,把克劳吓了一跳。维特猛地拍了拍鸟笼,好让它闭嘴。“这只是雌鸟,它现在的脾气坏透了,但是谁能怪它呢?雄鸟被我派回去送信了,它可能是感到寂寞了吧。”
维特落寞地叹了口气,这使得他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小。
“你看上去也挺寂寞的。”
“你……你别乱说!”维特好像吓坏了,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我是有孩子的人,我需要把这活干好,我可是很热情的,谁说我想离开了……不,我一点也不想离开!”
他语无伦次,好像在向上级表决心,这下轮到克劳感到尴尬了,他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然把人逼到这种程度。他赶忙安慰道:
“好吧好吧,你当然不想离开,你得留在这,把工作好好地完成了,再回家抱孩子!”
维特似乎放下心来,他又瞟了一眼克劳——这一次的意味更加深长,克劳知道,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可是经历了三起三落,从久等的同伴到敌人的奸细,再到公会的监工。现在,他大概处在“半信半疑的同伴”这一位置上。
“总、总之,我就是靠鹦鹉与别人传信。才得知海盗攻击了北边港口,和你将要过来的事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克劳喃喃道。“那你是否已经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正如我所说,这次的保密工作可严实了,我根本不知道你来干什么——我还祈祷你带着科伦大人的指示呢,你不记得了吗?总之,我收到的消息只有你要来,还有我要协助你,就那么多。”
真不记得了,克劳在心里嘀咕。维特的话太多,又毫无逻辑和重点,基本上是想到哪说哪,被问到什么答什么,他怎么能指望克劳可以记住他的全部话语呢?
“我的确带着科伦大人的指示,但恐怕你仍要失望了。”克劳缓缓地说着,注意到维特叹了口气。
“我被命令混进海盗里去,然后干掉一个人。”
“喔,喔,喔……”维特后退两步,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他笑了,似乎觉得这只是个玩笑。
“我是认真的。”克劳咬了咬嘴唇,尽力压制愤怒。
维特逐渐瞪大了眼睛,他的笑容凝固了,嘴角因为害怕而变得僵硬,如果不是天气异常寒冷,那他一定会紧张地流出汗来。
“你……你没法独自解决亨利·巴斯克。”他哆哆嗦嗦地说,“那可是最凶残的海盗,你没办法的,应该让科伦大人自己来,莫林说他的大船可以扫平一切敌人。况且,你现在根本找不到他,没人找得到他,因为他带着一队人马,走进了岛屿深处。不……这个想法太疯狂了,我不能白白死在这种鬼地方,我还有孩子,如果公会非逼我去,那跟直接杀了我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些卑鄙小人,这些卑鄙小人!”
“噢,确实够卑鄙的。”克劳饶有兴致地看着维特,心想此人正在展示他的真实面目。
“你也是这样想的?”维特仿佛找到了知己,开始痛斥公会的不公。
“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啊,何必为这帮家伙卖命。”
“我……我从没有。”维特意外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好吧。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科伦大人并没有让我去和亨利为敌,他是要我混到海盗的船队里,去解决一个公会的敌人。”
“你是说,公会的叛徒?可那关英国内阁大臣什么事?”维特疑惑不已。
“呵呵,你也知道,这叫礼尚往来。我们公会为了科伦大人的事业牺牲了那么多,他自然也得帮助我们做一些事,对吧。”
“没见过这么礼尚往来的。”维特嘟囔道,“他派公会的人过来解决公会的叛徒,这也叫帮公会的忙?”
他没有看上去那么蠢。克劳心想。但自己总不能告诉他这是身为墙头草所必须做的投名状吧。
他耸了耸肩,表示这一切都是皮索大人和科伦大人的指示,他没有质疑的权利。
“这太奇怪了,我不认为这是明智的。”维特喃喃道,看来即使是他也难以在这件事上说服自己。“这太危险了,而且完全不符合程序……我当然不是在怀疑你,朋友,但是很难想象有人会同意去冒这种险——我的意思是,我当然愿意帮你,但就像我期望的那样,你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哪怕是一丁点科伦大人的消息?只要一个保证,一个小小的保证,事成以后能让我回家去,我就愿意与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