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官佐再也不敢出声,垂首而立。
宫本大佐猛地一下拔出指挥刀,“这是宫本联队的耻辱,需要用他们的鲜血才能清洗,谁,愿意去捍卫宫本联队的荣誉?”
“冈本愿往!”那个年轻的少佐“啪”地上前一步,目光炯炯地望着宫本大佐,“为了宫本联队的荣誉!”
“好,”宫本大佐大赞一声,满意地冲冈本少佐笑了,“这大雾之夜便是天赐良机,冈本君,努力向前,我的大军随后便到!”
二十六师带着残余的三百多人向西撤退,王瞎子带着五十多个重伤的兄弟留守在了阵地上,一人一支枪五发子弹,两颗手雷,枪和子弹是用来虚张声势的,手榴弹则是用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
李四维被临时任命为一五四团三营营长,但这样的升迁丝毫没有带给他快乐,相反的,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一个上万人的整编师啊,从上海到南京,从大场到汤山,打到此时只剩下不到一个营的兵力了,而且他们即将进入的是南京城,那里会发生怎样的惨剧,来自后世的李四维再清楚不过了……
撤退的队伍刚刚走出汤山镇,就听得阵地的方向传来了稀疏的枪声,众人心中一紧,胖团长大声吼道:“各营交替掩护,加快步伐。”
紧接着,阵地的方向便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众人回望,只见那个方向的火光刺破了浓雾……没有人说话,大家默默地加快了步伐。
汤山的方向安静下来了,静得可怕。
过了钱家渡,后方又想起了零星的枪声,那是小鬼子的突袭部队和殿后的兄弟发生了交火。
胖团长匆匆地追上了刘师长,急切地说道:“师座,师部先向孝陵卫转移吧,诱敌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刘师长一愣,“不行,二十六师没有贪生怕死的将军!”
“师座,”胖团长涨红了脸,动情地说道,“只要你在,二十六师就在,不能让二十六师被除名啊……兄弟们死了,总该有个名分的吧?”
刘师长一怔,默默无语。
“师座,樊团长说得对,”一个上校参谋劝道,“只要师座在,二十六师便能重建,兄弟们就没有白死!”
刘师长眼圈一红,举目东望,夜空中浓雾弥漫,汤山的方向一片寂静,可是,就在那里,兄弟们的鲜血染红了那片土地啊。
宫本大佐的大队人马开上了阵地,阵地上尸横累累,有装备精良的帝国陆军,也有衣衫褴褛的国军将士,此时,他们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再也不分彼此……他们都是军人,此时,践行了相同的宿命!
一个大尉军官匆匆而来,敬了一个礼,满面悲伤地汇报着,“报告大佐,已经全部占领敌人的阵地……但是……冈本少佐玉碎了。”
“嗯,”宫本大佐猛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大尉,“冈本君的尸骨呢?”
那大尉一愣,颤声道:“少佐被拉燃了手榴弹的支那军官死死抱住……尸骨……尸骨已经找不到了……”
宫本大佐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久久无语,一众随行的军官也都垂下了头。
李四维带着三营的兄弟边打边退,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
“砰,”又是一声枪响,跟在他身边的陈大山应声栽倒在地,李四维一惊,急忙俯身去看,只见他正紧紧地捂着左腿,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
“咋样?”李四维焦急地问道,这样的追逐战,受伤就意味着死亡。
“打穿了,”陈大山苦笑一声,急忙掏出那个破烂的本子递给了李四维,“大炮,我跑不动了……你快走。”
李四维没有接,“噗嗤”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往陈大山大腿上一缠,抓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拉了起来,往肩膀上一靠,大叫着,“走,给老子快走……”
“让老子来,”廖黑牛急忙往地上一蹲,背起陈大山撒腿就跑。
李四维一愣,转身就是一枪,“啊……”浓雾中传来一声惨叫。
雾浓如墨,三五米外便看不清人影,李四维突然心中一动,低吼道:“兄弟们,别开枪了,上刺刀。”
幸存的二十多个兄弟一愣,纷纷反应过来,浓雾之中,放枪容易暴露目标,小鬼子专照枪声响起的方向打,如果都用刺刀,小鬼子反倒分不清方向了。
众人不再放枪,朝着南方撒腿就跑,跑了一阵便停了下来,隐藏在大道边。
十多个鬼子尾随而至,突然浓雾中跳出一个人来,走在最后的鬼子毫无察觉便被一柄刺刀刺入后背,透胸而出,又迅速地拔了出去。“啊……”他一声惨叫,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前面的小鬼子一惊,纷纷回头,大路两边又冲出两队人来,二话不说,挥起刺刀就捅。
反应慢的小鬼子稀里糊涂地做了刀下亡魂,反应快的小鬼子刚挥起长枪就被三五柄刺刀捅翻在地……
李四维侧耳一听,后面悄无声息,他心中一横,低声问道:“兄弟们,有桩大买卖,你们做不做?”
众人一愣,黄猫儿当先问道:“反正都是个死,老子做了!连长,你说咋做!”
“对,做了!”众人纷纷附和。
李四维说道:“好,先把鬼子的鞋和帽子拔了。”
众人一起动手,三五下就拔了十三双大头皮鞋,十三个钢盔。
李四维又说道:“拿到鞋和帽子的兄弟先换上,其他的兄弟把鬼子的尸体扔到山坡下去。”
众人依言而行,黄猫儿动作快,三两下就换好了,问道:“现在咋做?”
李四维只是低声地说了一个字:“等!”他说完又带头藏回了隐身之处。
于是,在这个大雾弥漫的夜里,二十多个川汉子静静地藏在大道边,等着一桩大买卖,而做这桩大买卖的本钱就是他们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