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若要追根溯源,这话的出处大概是在宋朝。
终宋一朝,军人的地位都不高。
自此以后,军人的地位都不高,直到清末民初,军阀辈出,军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但这都与苗振华这样的大头兵莫得多大关系。
因为,他只是个大头兵!
活着,不引人瞩目;死了,也没几个人记得!
自抗战爆发以来,像他这样的大头兵已经死了太多太多,多得已经没人能统计出具体的数字了!
可是,大头兵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有着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故事,也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只是,这个时代除了吞噬他们的生命,啥也不曾给他们!
李四维想给他们些啥,却也有心无力。
他也想对苗振华说,“你怕个锤子!喜欢就给老子娶回家去啊!等打完了仗,就回去抱着她过日子!”
可是,他说不出口。
打完仗……太遥远,到那时候,他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更给不了苗振华任何保证。
他会娶宁柔和伍若兰,那是因为她们根本不在乎他还能会多久。
可是,梅儿毕竟不是宁柔,也不是伍若兰!
“哒……哒……哒……”
气氛沉默,马蹄声更显清脆,两骑一前一后往村口走去。
“李团长,”远远的,罗村长的声音便从村口飘了过来,戴着一丝兴奋,“俺估摸着你们也该到了!”
李四维一周来一次,罗村长早摸清了规律,总喜欢站在村口等。
李四维大可以把时间改一改,但他一直没改,其实,在心底,他也喜欢这种逢迎。
或许是喜欢罗村长家的饭菜。
或许是喜欢和罗村长在饭桌上侃天呸地。
或许……只是不想辜负了老者的一番心意。
听到罗村长的喊声,李四维精神一振,和往常一般跳下马来,把缰绳朝苗振华一递,大步流星地朝罗村长去了,满脸笑容,“罗叔,又要叨唠你了!”
罗村长满脸的褶子绽成了两朵盛开的花,“叨唠啥?只要你不嫌俺这个老头子啰嗦就好!”
李四维哈哈一笑,“每次只要和罗叔畅谈一番,我心中的烦闷就能一扫而空呢!”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可见,老人言多少有些道理,毕竟,“老人言”是老人生命和阅历的积淀。
“呵呵,”罗村长的笑容更加灿烂,“老三前两天捞了条鱼,一直养着呢!中午,俺们就炖了……”
李四维连忙点头,“路过青竹镇的时候,我也打了酒……”
说着,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苗振华牵着马过来了,有些腼腆地叫了一声,“罗叔。”
罗村长笑眯眯地望了他一眼,“华娃,老三今天上工,你去给四丫头搭把手,把鱼收拾一下!”
“好嘞,”苗振华连忙答应,牵着两匹马就往村里走,脚步轻快。
望着苗振华的背影,李四维暗叹一声,一扭头,却见罗村长也正笑眯眯地望着苗振华的背影,便一咬牙,“罗叔,你觉得振华咋样?”
罗村长扭头望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长得壮实,人也憨厚……挺好一个后生啊!”
“是啊!”李四维点了点头,却轻轻一叹,“可惜,他参了军……过了今天还不晓得有莫得明天……”
罗村长神色一黯,却摇了摇头,“这是男人的担当!”
李四维默然。
罗村长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对俺来说,娃儿参军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罗村长三子一女,老大老二都参了军。
李四维心中一震,“罗叔,我们也回吧!”
“嗯,”罗村长点了点头,当先转身往村中去了,边走边絮絮叨叨,“想当初,老大、老二参军的时候,老婆子就不让……可是,小鬼子都打到门口了,你家的娃不上前线,他家的娃也不上前线……俺们老百姓还能指望哪个?”
李四维慢慢地跟在罗村长身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啊!哪个当兵的不都是爹妈的心头肉?”
罗村长精神一振,声音中多了一丝笑意,“俺家老二争气,前些天来信说,他们五月份的时候在南面跟小鬼子干了一仗,没让小鬼子沾到便宜……”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打得好!”
李四维知道罗村长家的老二在第五战区,信上说的“那一仗”多半就是随枣之战了。
“是呢!”罗村长回头望了李四维一眼,满脸自豪,“他现在也成连长了……等打了胜仗还能升呢!”
李四维连忙点头,“那是自然,部队里向来都赏罚分明……”
两人说着,一路往村中走去,不时地和路上碰到的将士和老乡们打着招呼,不多时已经到了罗村长家的院门外。
罗村长家也算得大户人家,两进的院子,高大的围墙,院内一颗高大的枣树枝丫茂盛,从院内冒出一顶云盖来。
李四维自从来了罗村长家一次,便不再客气,毕竟几顿饭还吃不穷这样的大户。
院门大开,言常信笑呵呵地站在门口,“团长,职下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
李四维一过来,他就能跟着改善一下伙食了。
当然,就算李四维不过来,他也可以来蹭饭,不过那伙食肯定就差了许多。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了一句,“每次都是这句,你就莫得新鲜一些的词儿?”
言常信讪讪一笑,“只有这句才最合适嘛!”
罗村长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先进去吧!”
三人进了院子,一番闲聊,待到罗家老三回来,便开了饭。
堂屋里,三杯两盏下去,气氛便更加热烈了。
罗村长突然把筷子轻轻一放,望向了李四维,神色一整,“李团长,你觉得俺家老四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