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永远都是战争的主旋律,无论正义还是邪恶!
残阳无力地掉入西天的云海,盐池的枪声终于完全消散,黑暗之神缓缓展开了他那无边的羽翼,想要掩藏那残尸累累的战场,可是,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要如何才能掩盖得住?
李四维已然久经战阵,已然见惯了生死,可是,已经麻木了吗?已经释然了吗?
李四维沉默地走在战场上,步履沉重,鼻息间萦绕着硝烟混合了血腥的气味,入目的是遍地的残肢断臂,有人已被炮弹撕碎,有人被子弹打成了筛子,有人被刺刀划破了胸膛……
这就是该死的战争!
人类最愚蠢的发明!
李四维在心中怒吼,可是,有些东西一旦被发明出来,便如附骨之疽,将永伴人类!
将士们在收敛着阵亡袍泽的尸体,疲惫而沉默。
身为军人,无论他们多厌恶战争,当号角吹响之时,他们都只能端起枪继续冲杀!
现在,他们在为阵亡的袍泽收敛尸体,或许下一场战斗结束,他们自己也将横尸当场,等着袍泽来替自己收敛,或者静静地瘫在战场上,等着敌人来处理自己的尸体……
战争唯一的胜利者是蚊蝇……遍地的鲜血能让它们吸得膘肥体壮!
“团长,”石猛轻轻地走了过来,满脸血污,神色落寞,双手沾满了乌黑的血渍,“兄弟们的尸体已经收敛好了……”
被撕碎的残肢断臂只能捡到一张张雨布里,然后打包……一包一包的残骸甚至拼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嗯,”李四维疲惫地点了点头,重重地拍了拍石猛的肩膀,“交给骑兵连吧!我们还得撑一阵……”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士难免阵上亡……悲痛固然悲痛,但是战争还没结束,将士还得继续厮杀!
“李团长,”
李四维话音未落,郑团长便带着廖黑牛过来了,悲戚中带着一丝坚毅,“对面的小鬼子退到了上堡村,暂时没有反攻的迹象……旅部命令我部就地补充武器弹药,坚守待命!”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看来,师长要放弃盐池了!”
“五三零旅和师部直属部队正在加紧转运物资,”郑团长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小鬼子的坦克迟迟没有动静,怕是所图非小啊!”
夜幕初临,日寇第三十七师团司令部已然灯火通明。
会议桌前,一干参谋将佐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平田少将站在墙上的巨幅军事地图前,手中的檀木短棍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神色阴沉,话语间杀气森然,“安达部主力另战车中队全速向南运动,切断盐池之敌的退路,长野部主力另炮兵联队佐藤大队迅速集结,向盐池推进,务必将这股敌人全歼于盐池……”
“少将阁下,”参谋官澄田大佐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太臣尚未攻克,如此布置,佐佐联队恐将陷入两线作战……”
“澄田君!”平田少将冷冷地打断了澄田大佐,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为什么你会觉得盐池之敌会向太臣方向突围呢?盐池的物资已经足够留住贪婪的支那人了……”
即使被围,陈师长也不可能向太臣方向突围,否则,曲村一线岂不是门户大开?
盐池南郊,一七七师临时师部,四面敌情不断传来,陈师长和一众参谋望着军属地图,神情严峻。
“狗日的,”良久,陈师长一抬头,忿忿地骂了一句,“小鬼子这是想把老子们一口吞了啊!”
“师长,”张参谋一咬牙,“职下建议即刻撤退……”
“不行,”三位旅长一听就急了,“哪有入宝山空手而回的道理!”
“可是,”何参谋也连忙劝慰,“如若纠缠下去,我军将必将陷入重围……”
“是啊!”一众参谋纷纷点头附和,“物资固然可贵,可是,我部已经伤亡惨重,又要分兵设置防御,短时间里根本搬不完这么多物资……”
“师长,”三位旅长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望着沉吟不语的陈师长,满脸不甘,“把后方的辎重部队全部调过来……我们这就回前线,一定能顶到兄弟们把这里的物资搬完!”
作为日寇在永运线以南部队的重要补给点,盐池的物资堆了满满的三个仓库,只是,运送物资的汽车只剩下一辆,骡马也在战火中死伤殆尽……搬运工作主要靠人力,可是,刚刚经历大战的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又能搬得了多少物资?
陈师长望了三人一眼,依然在沉吟着。
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下,稍有不慎,左路军全军覆灭是小,小鬼子突破曲村长驱直入事大!
一众参谋也紧紧地盯着沉吟不语的陈师长,神色紧张。
陈师长突然神色一松,缓缓扫过众将,“撤!”
“师长,”一众参谋都是神色一松,三个旅长却是满脸不甘,“物资……”
陈师长一摆手,望向了三位旅长三人,神色肃然,“今天,我们能打下盐池,将来,我们就能打下永济,打下运城……只要兄弟们还在,就有办法搞到物资!”
“对!”一众参谋纷纷点头附和,“只要队伍还在,我们就能继续给日寇以打击……”
“镇华!”陈师长摆了摆手,当先望向了独立第四十七旅王旅长,“你部迅速调整部署,将主力布置到西郊,确保通往曲村的道路。”
“是!”陈师长已经做出了决定,王旅长唯有领命而去。
“云章,”陈师长又望向了五三零旅任旅长,“让兄弟们捡紧要的搬……”
“是!”任旅长连忙点头,转身而去。
“觉天,”最后,陈师长望向了五二九旅杨旅长,“断后任务就交给你部了……要留下一个排放火!”
“是!”陈旅长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就在日寇按预定计划迅速集结之时,一七七师和独立第四十七旅的兄弟们也在甩开两条腿跑了起来。
两军相持,撤退也必须讲究策略,否则,大撤退便会演变成大溃败!
师部直属部队和五三零旅率先撤离,然后,五二九旅的两个团以营为单位悄然撤离,等到盐池镇上的大火冲天而起时,五三零旅的主力已经撤到了南郊,踏上了通向曲村的大道。
望着盐池镇上的冲天大火,被阻于北郊的冈本大队残部顾不得等长野联队增援便匆匆地展开了追击,被阻于西郊的坂西大队残部也开始蠢蠢欲动,正在往西南迂回的安达联队也连忙调头,杀向了盐池。
西郊,李四维也率部跟着七二八团撤出了阵地,撒开腿就往曲村跑。
夜半时分,各部总算又惊无险地撤回了曲村一线,将曲村的道路破坏殆尽,然后放弃了曲村阵地,各归原驻地,调整部署,严阵以待。
小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善罢甘休?
接下来,又将是一场血战!
六十六团的防御又恢复了战前态势:一营回了张裕村阵地,三营回了庙岭阵地,团部直属部队布置在了岳家岭上。
月儿已经被咬了一个缺,银辉清冷,夜凉如水,李四维裹着薄被窝在堡垒里……草垫子很厚实,篝火很温暖,但他却如何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