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都嫁给赵祾半年了,赵祾早就已经是她的夫君了。
她与赵祾明明已经相处了半年,哪怕是做了半年相敬如宾的夫妻,也不再似最初那般生疏,可为什么她还是总是觉得怪怪的。
很多她想要说出口的话总是被她压下,下意识的动作只是做了一半,很多时候,看什么都好像隔了一层薄薄的雾一样,看不真切,更遑论作出回应。
思绪一顿,她淡淡一笑:
“自然是的。”
她一双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很是好看。
她虽然是世子妃,可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知道,会知道这件事,的确是赵祾告知她的。十多天以前,赵祾从宫里回来,在与她闲聊之时,顺口提了一句,她也才知道原来孟朝槿是国师,并非摄政王的未婚妻。
早就听说国师出关以后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深居简出,但她却没想到,国师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和她一般大的姑娘。
不过她倒也没有多惊慌,虽然国师身份贵重,但和自己看着差不多年纪的人,她倒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或许是心性如此,她看人很有自己的一种方法,理解一个人也是。
比如她就看出来,面前的人,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的喜欢国师这个位置。
或许这世间事大抵都是不圆满的,总是有不得已要做的事情,谁也不曾避免。
两人相视一笑,没再说什么,在那安静地坐了一会,侧过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其实那外面的景色没什么好看的,天地苍茫一片,哪怕是再美的雪景,在夜色里也是昏暗不清的,只是这处亭子建得巧妙,薄薄的纱隐约透出些雪色,再配上宫灯上绘出的图案,倒有几分朦胧美感。
“不知国师可知这亭子是何人所建?”静了一会,唐云冉忽然问她一个问题。
孟朝槿摇头。
“雪夜太过安静无趣,我倒是知道一个故事,有关于这亭子的来历,国师大人可愿意听一听,就当解闷了。”
“自然是愿意的,毕竟我也对这与宫中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地方有些疑问,正好听世子妃给我解惑了。”
疑惑是有的,这清风苑如此偏远,正殿也并不是很奢华,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宫殿,可是这凉亭却与整座宫殿的泯然不同,而是精致、奢华的,透着它独有的一种高雅。
“传闻先帝的父皇,也就是广德帝,他尚未登基的时候,身边有一位红颜知己,是一次出巡的的时候偶然遇到的,长得很是好看,小家碧玉清秀至极,很是温婉,据说这位女子因为家破人亡而入了宫,后来因为偶然做了先帝的侍女,这位姑娘虽然为婢,但曾经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识文断字,诗词歌赋也很是精通,做事也很细心,先帝很喜欢她,将她视作知己,只是身份贵贱,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婢女,旁人只知道他们关系亲密,哪里知道其实两人之间其实并无男女之情呢。
后来这件事,就被当时的皇后知道了,她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人,但是对自己的而子女都很好,知道了这个事情,只当是自己的儿子有了喜欢的人,虽然是个婢女,但身世干净,作为侍妾倒也不是不可以,左右不过给个名分的事情,于是便下了旨,将那女子赐给了先帝做侍妾。
可她不知道,从凤旨下下去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错了,那个女子其实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先帝也知道这件事,本来打算寻个理由就把她放出宫。谁知道皇后先斩后奏,直接把人赐给他了,先帝一边无可奈何,一边又和那女子商量对策,两人便也就只能用那样的身份继续相处,只是难免会有些疏远,以免对给对方造成什么误解,直到后来,当时还是太子的广德帝娶了太子妃,也就是先皇的生母,他们二人情深意笃,又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对彼此都知根知底,自然也知道那女子的事情,并且那女子和太子妃也是惺惺相惜,有着很好的交情……
本来是打算放那女子出宫,可是因为意外,广德帝匆匆登基,所做的打算全都白费,那个女子也被封为妃,向皇后求了恩典住在清风苑,皇后怜惜她,便应允了,同时深知她喜好,又为了修建了这座凉亭以作解闷,这一住便是十多年,那女子一直独自住在这里,后来爆发了宫乱,因为太偏远没有来得及走,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有人说,她被叛军杀了,但也有人说,她其实并没有死,而是趁着叛乱的时候逃出宫走了,但众说纷纭,谁也不知真假,皇后怜惜她,便下令封了这清风苑,再不允许任何人居住,这个地方也就渐渐地被人遗忘了……”唐云冉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柔,也很注重情绪的层层递进,仿佛可以把人从话语中就带入到那个故事中,真真切切的体会。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哪怕是孟朝槿也情不自禁被这个故事给吸引,但是她明明对这个故事并并不是那么的感同身受,却很奇异的体会到了其中每一个人的情绪。
故事讲完,唐云冉喝了口茶,才抬头看向她,“不知国师大人对这个故事感觉如何?我也是在一本杂书上看见了,后来进宫的时候同世子提起,他便说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地方,而后我每次进宫便都会来这边坐一坐,总感觉这里好像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每一次我来,都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好。”
“但其实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我也不喜欢这个故事,故事里的三个人之间那些情感看似很是令人动容,但是仔细一想却觉得很没有道理。”她抱怨道。
说的真对!
孟朝槿心道,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故事之中的三个人,广德帝,皇后,以及那位女子,广德帝夫妻都待她如知己,事事为她考虑,可那么多年的时间,真的没有任何一个机会能够将她送出宫吗?是她不想走,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及皇后,一个女子,真的心胸宽容到了这样的地步?以及最奇怪的一点,那个女子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从头到尾没有过他的出现,仿佛只是顺口一提的一个借口。
都很奇怪。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暂且不提这个故事的不合理之处,既然不喜欢,你又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故事呢?”孟朝槿却道。
她坐在唐云冉的对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脸上表情淡淡,眼神似乎是在看着她的,是在听她说话,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如同传闻中的那样的一个高高在上,疏离尊贵的国师。
但是她又觉得,国师其实看起来和她一般大,心性大抵也是有所相同之处的。
那么孤独的样子,不适合她。
“嗯?”唐云冉似乎也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她思索了片刻,道:“我好像……很想把它告诉其他人,刚才那一瞬间,这个故事就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很想把它讲出来……”
她似乎还有点困惑,“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我不怎么喜欢它的,甚至记得也不是这么清楚……”
孟朝槿看着她,眼睛里浅淡的紫色一闪而过,唐云冉突然顿住,她愣了片刻,问:“我刚才怎么了?”
“大概是没有休息好吧,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孟朝槿也低头喝了一口茶,借着这个动作掩盖住了眼里的神色。
不对劲,唐云冉的样子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可是她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任何异常,这是为什么?
是她的错觉吗?
“是这样吗?”唐云冉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但孟朝槿说说没事,想必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或许真的是自己太累了所以头脑有些不清楚的缘故也不一定。
“那好吧。刚才那个故事,总感觉似乎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却又都因为某些原因而做了某些自己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反倒让孟朝槿愣住了。
她眼底深处划过一丝与刚才如出一辙的困惑。
是错觉吗?唐云冉说的这些话,好像是在说故事里的人,但她总觉得……和自己很像。
“万事难两全,总会有一些事情是你不喜欢,不想做,但是又必须要做的事情啊。”她又说,灯光模糊了她的眉眼,看起来有些落寞,像是有无限的忧愁锁在眉间。
“不喜欢,不想做,又不得不做……”孟朝槿低声重复她的话,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