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二跑一阵歇一阵。

太阳确是一直找山落。

他本可以半途而返，但回想着掌柜的所作所为，想起那个狭小到挤得他喘不过一口气的「监狱」身体莫名多了力量，寻着「三马十二马蹄」的马蹄印坚持了下去。

他没见过世面，他还年轻，他不想窝在客栈当一辈子的店小二，他不想在那里发霉腐烂；他想要奔跑，跑向宽敞的地方，跑向抬头就能仰望星空的地方，或许，不需要明确的目的地，就像此时此刻，只要奔跑！

他想成为一根燃烧的蜡烛。

而不是一根发霉的木头。

因此，他选择了奔跑，而不是腐烂。

天光暗淡几分，李小二抬头看天，本来应该照耀西山的夕阳突然看不见了，或许是被满天阴云遮挡住了，或许是被在高处交错互织的茂密树枝掩盖，天色不免阴沉，所看的事物也逐渐模糊的只剩下轮廓线。

“遭勒！”

“是不是跑拐方向了，马蹄印也变得乱七八糟的，天黑的也太早了吧，还有这树这草，怎么就长的这么...这么...”

李小二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

「邪性」

两边树瘦且高，按理说，树高应该是往天上高，往天上长，可这些树的树冠却仿佛有了约定，弯弯曲曲向下探，像多头蛇似的厮耳磨鬓，窃窃私语，私语的内容是争吵究竟轮到哪条蛇吃掉下面的人了。若非要去描述面前的景象，它更像是光秃秃的藤条弓搭而起的洞穴走廊入口。

或者，是让人自愿走入蛇腹的蛇口。

李小二犹豫了。

低沉的天幕，昏暗的天光

阴冷冻人的凉风掠过野草，掀起一阵一阵的草浪，逼得秃枝沙沙作响的打架。

落叶被风卷起，扑向李小二的脸，脚踝高的野草，拍打李小二的脚踝骨，不痛不痒的不算什么，但李小二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它们不想自己前进。」

李小二因此踌躇不前。

他突然转过头，尽自己所能的看了一眼荒凉广阔的天地，半是惆怅半是释怀的对天地感叹道：“哈哈，原来这么小。”

笑完后，大步流星向前进。

至此，最后一丝犹豫也不复存在。

“咔嚓，咔嚓，咔嚓！”

“沙沙沙....”

被覆盖在叶下的残枝发出哀响，哀响的不止残枝，还有埋到脚踝位置的枯叶。

李小二感觉他每一脚都走的很危险，因为枯叶下极有可能藏着什么，可能是狩猎用的捕兽夹，可能是缩成一团的毒蛇，或者轻飘飘的下一步就是踏空跌落到足够刺杀野猪的尖锐竹签深坑。

而且脚踝深的枯叶完全没有留下半只马的马蹄印，自从进了邪性的树下道路，本来就已经阴沉沉的天色变得漆黑一团，他已经看不清回路了。

他也看不清漫漫前路了。

他迷路了

李小二摸了摸藏在胸口的东西，不安的心再次平复，他趴在地上在枯叶里翻找，直到翻出一根可以当成导盲棍的树枝，没了月亮，人类在夜晚即使睁大眼睛，也终于变成了瞎子。

忽然，李小二觉得有些不对，太过安静了，照理说，这种荒郊野外，就算没有野兽也绝对有会叫的昆虫们，可他一点声音都没听见，这太不对劲了。还有风，自从走了进来之后一点风也没有吹过，另外，树叶为什么能埋到脚踝呢？

又没到秋天。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是否错了方向，不知下一步会不会踩到蛇，不知道周围藏着有没有野兽，看不见任何事物，除了断枝声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做到了真正的「黑暗行走」

就像他的人生。

不知道兜兜转转走了多久

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