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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门一事,在京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说大宗师沈云力保元和皇帝之清白,但人云亦云,私下里,惶恐得很。
京都外,沈如是的消息网,几个月,都在费尽力气到处去说元和皇帝的坏话,而今更是把北城门段千溯所说的事大肆渲染,反观京都内还算平静,只是这份平静多压抑,就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
“沈老将军。”
马车停下,影阁来报:“张霁死在春晖巷了,死时,寸缕不着,浑身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好肉,骨头断了多处,都不成人形了,像是被糟蹋过了,春晖巷的境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属下当时一看,都觉得头皮发麻,但确实是死不足惜,大快人心。 ”
“嗯。”沈国山摆了摆手,影阁下属退去。
“他这是,为了我们而做的事。”晦暗逼仄的空间,沈国祥喟然叹声,“用心了。”
这等事,他也好,沈国山也好,都是做不出来的。
但确实大快人心。
听来都觉得过瘾。
沈国山点点头。
“这种阴毒的事,还是沈尊比较擅长。”沈国祥又道。
沈国山不满地看了眼沈国祥。
“阴毒吗?”沈国山问。
沈国祥嘴角一抽,“不,不阴毒。”
这二弟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年轻的时候为了媳妇,什么都不要。
后来有了女儿,视若珍宝也就算了。
如今一个女婿,也宝贝过他这位长兄。
沈国祥吃味得很,酸溜溜地说:“你倒是把那未婚女婿看得很重。”
“很重吗?”沈国山迷茫地反问。
“………”沈国祥撇撇嘴,当即失语了。
他只得挪开话题,“你和沈尊去皇宫复命的时候,圣上如何?”
“一如往常,慷慨陈词。”沈国山摸了摸下巴,忽而说:“大哥,我忽而发现——”
“发现什么?”
“圣上不去唱曲唱戏,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位皇帝,惯会是个演戏的。
……
今日朝堂和北城门的事,传到了沈家,引起一阵沸腾。
大家伙儿在荣燕堂用晚膳的时候,久久不动碗筷,激烈地讨论此事。
沈惊风面带微笑。
阿宁。
你做到了。
……
沈青衫要动筷子的时候,被沈国山打了下手。
他茫然地看向父亲。
郑蔷薇说:“等沈尊来了,一并动筷。”
沈青衫倒没觉得扫兴,只觉得收到姐姐的消息高兴。
“二伯,东境的消息,还能更详细些吗?”沈如玉着急地问。
沈从武点点头。
传令兵送的战报,太不够详细了。
他们还想知道更多的细枝末节。
“不急。”沈国祥微笑道:“稍后等沈尊来了,定会把详细的消息带来。”
沈国山斜睨了眼沈国祥。
似乎,他才是沈尊的岳父。
沈国祥不动声色笑眯眯的,仿佛不知道沈国山的郁闷。
说曹操曹操到,燕云澈特地用药物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第一时间就把东境最详细的消息带来,其中最侧重的则是沈凤仪和沈书白。
“什么?书白还活着?凤仪也还活着?”
沈国山愣住。
这对于他这样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来说,也是天大的消息。
郑蔷薇眼睛泛红,饭桌上的其他人无不是震惊。
不管是沈书白还是沈凤仪,还活在世上的消息,对沈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然而,关于罗刹的事,关于元和皇帝的恶毒,关于姐妹俩人在东境互相残杀差点儿都丧命的事,却是叫人揪心,让人眼含热泪之际,心脏仿佛也在跟着抽痛。
“罗刹……女罗刹?嗜血狂刀?以沈家为仇?”
郑蔷薇睁大了蓄满泪的眼眸,“我女如此活着,倒不如当初夭折了。”
“究竟是有多狠的心,才会逼人吃掉自己的猫,逼人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沈从武愤怒。
沈惊风两手握拳,眼睛里爬满了血丝,咽喉仿佛也涌上了一丝鲜血的味道叫人生恨震怒。
“阿姐?六姐姐?”沈青衫整个人都愣住。
这样的事情,对于幼小的他来说,太过于曲折了。
夭折的六姐,不曾见过一面的凤仪姐姐,活过来了?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沈国祥等人无不是愤懑帝王无情。
太过于心寒。
“我们国山一生戎马南征北战,哪个刀林剑雨没去过,什么龙潭虎穴没闯过,为国为民,当得起侠之大义,当得起为将之道,遍体鳞伤,夜夜都不得安眠。好啊,好啊,竟然有人联合雪女城,偷走我们沈家的孩子,还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沈家的孩子长大!若不是小宁及时发现了蔷薇图腾,后果不堪设想,姐妹血亲,互相残杀,不管谁杀了谁 ,到头来,都是沈家的孽啊!”沈国祥怒到手都在发抖,“我沈家祖祖辈辈为了大燕的百姓吃苦受累,就是为了这等结果?好恶毒的心思啊!”
沈国祥没想到,一个人,一个帝王,竟然能恶毒至此!
实在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只要想一想,上了年纪的他都觉得手脚冰冷,体内血液流动的仿佛都不顺畅了。
沈国山闭上了眼睛,神情仿佛没有过多的起伏,内心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女儿……
竟沦落至此!
血亲相残,以女弑父,届时,让沈家成为历史上的一大败笔,后世诟病的耻辱,让他本该肥马轻裘山肤水豢的女儿,在无父无母的他乡,踽踽独行,自我挣扎,在血腥和阴暗的灌输之下长大。恶毒,太恶毒了!
沈如玉神情恍惚,眸光颤动,放在膝上的双手死死地绞着衣袖。
她方才发现,自己的前半生有多美好。
她不敢想象若被盯上的是自己,在那样的处境之下成长,是一件多么恶心痛苦的事情!有家人的庇护,又是多么的幸福啊!
“国山……”郑蔷薇颤声喊。
沈国山睁开了血红的眼睛,隐忍着,沉声说:“要他死。”
而后拔高音调再重复:“要他死!”
这桩桩件件的事,何止是寒心。
既是拥兵自重,那他放弃了麒麟军。
既是功高震主,那他告老回家,乐得清闲。
偏偏,一件件事,都在逼死沈家。
沈家已经退无可退!还要如何退?!
如何退?
要退到全家死绝!
退到断子绝孙才算退吗?!
他这一生对得起皇室对得起燕家。
大燕的皇帝,可曾对得起他这个仲父啊!
可对得起这天下万民?!!
…………
东境王府,不知是不是那仙药的原因,战后的沈宁生了一场重病,拖拖拉拉了很久才好了些,这日傍晚,沈宁昏昏沉沉地醒来,视线朦胧就看见了一道身影,趴在她的床边,视野清晰了仔细看去,沈宁眸底泛起了丝丝柔润的涟漪。
“阿姐?”她沙哑着声。
“醒了?”
沈凤仪醒来,给她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