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来的时候就有所怀疑,想必是问着问着看到了欢欢的反应才有所怀疑的了?”
长久的沉默…
宗遂帝默认了。
“朕还没老到眼瞎耳聋的时候。”
所以温欢的所有表情,一举一动甚至是有时候的垂眸,宗遂帝都能察觉出不同。
他心中一直不说破,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懦弱的逃避。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还能保持那份平静。
甚至到了现在,看到那孩子这么躺在床上,他又有点后悔,今日是不是不应该来说这些事情。
可是怎么能不说?
又如何能不说!
要是不说,这件事永远横在中间,只是会在更久远的未来用更加惨烈的方式爆出来。
宗遂帝坐在那里,从前挺直的背脊现在弯了下去,要是被别的人来看,会突然发现皇帝已经老了。
英雄也在迟暮。
安乐公主看他这副样子,真的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自己的弟弟,她还能不了解吗!
三个人在房间里面沉默,最后实在坐不下去了宗遂帝问:
“你们就不反驳吗?就没意见吗?怎么搞得好像我是最大的坏人一样。”
温行知勉强笑了笑,“一回来就发现自己儿子喜欢上了男子,我们能让自己接受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概是有亏欠打底,后来又发现宗非白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也许是我早年真的差一点就要死了吧?”安乐公主突然开口,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坐在暗处,看不清楚表情。
“那时候迟迟找不到神医,身体越发的不行,走路都成问题。那个时候行知陪在我身边,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几乎能够感受到自己生命流逝的声音。”
安乐公主清楚的记得她那时候的感受。
“我却久违的感受到了幸福。”
在最初慢慢的被积累的病痛折磨,她也不甘心。
为什么是她?
她为了家国为了百姓差点把命丢在战场上。
回来之后还没过上两年的舒心日子,就要去死,她不甘心。
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她甚至看不到他成年,她不甘心。
她跟相爱之人聚少离多陪伴甚少,她不甘心。
不甘心的事情太多了,安乐公主在路上心中也是不平静的。
所以她很多时候在假装幸福。
但是那天她只是靠在温行知的肩膀上,只是感受着吹过的风,哪怕即将死去,她也觉得幸福了。
能活着从战场上下来,她很幸福。
能有个活泼健康的儿子,她很幸福。
能有个弟弟帮忙看孩子守好家,她很幸福。
在临死之前的这一路都是心爱之人陪伴着的,她很幸福。
她的幸福好像很简单,却是温行知这么一路走过来润物细无声的爱灌溉的。
她那个时候就发现,爱是比恨更坚强的东西。
“所以看到欢欢和那孩子相爱的时候我就心软了,他们的眼神我太熟悉了。”
安乐公主觉得她好像看到了温行知的眼神。
她轻轻地说道:
“我那个时候不想别的了,我就想我当初不甘心,我当初怨恨地度过了那么多的时间,我希望我的孩子多多地幸福。”
这是属于一个母亲的伟大心愿。
宗遂帝说不出旁的话了。
温欢醒过来是三日之后。
他睁开眼之前先有感觉时的嗅觉。
他总觉得他闻到了湿漉漉的雨后空气味道。
再恢复的是听觉,果然哗啦啦的天在下雨。
最后恢复的视觉,温欢睁开眼,屋子里面没有旁的人。
他就这么呆呆的看了会空气,才反应过来他是晕了又醒了。
666呜呜呜哭得厉害:【“宿主呜呜呜你终于醒了呜呜呜你睡了好多天呜呜呜。”】
666的电子音哭起来有种诡异的感觉,温欢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了。
“看来主角没死。”
温欢撑着身体坐起来,还是觉得有些没力气,伸出手臂舒展了几下又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最后得出结论:
嗯!没缺胳膊少腿的,小世界没崩塌,主角也没死!
这个结论让温欢心情一下好了起来,连精神都好了很多。
他正想动动,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红豆从屋外走进来,看到温欢坐着呆愣住,下一秒手上端着的药“砰”地一声落了地。
温欢被吓唬地一个激灵。
红豆也吓跑了。
温欢:???
【“666,我到底晕倒了几天?他们怎么看我跟看到鬼一样?”】
666诚实:【“三天啊”】
那确实有点久了。
不出温欢所料,很快安乐公主夫妇带着一连串的太医进来了。
他们把脉的把脉,问诊的问诊,一时之间好消息不断。
等这些人都走了,房间里面安静下来,温欢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昏迷之前做的事。
好在不管是安乐公主还是温行知都没提。
只是安乐公主的眼睛都红了,重重地拍了拍温欢的背后,抱怨道:
“你真的…吓死我了!”
温欢低声道歉:“都是做儿子的不好。”
…………
养病的日子是平淡的。
温欢没想好怎么跟宗遂帝相处,在刚能下地不到两天就跟家中的人说想去郊外的温泉庄子休养。
京城的冬日还没结束,温欢依旧穿得厚乎乎得像是狗熊。
但是这段时间年假已经过去了,朝廷又开始上早朝,为即将到来的春天做准备。
温欢想避开宗遂帝,去郊外的温泉庄子是个极为不错的方法。
他穿的斗篷上有一层白色的狐狸毛,把温欢的脸兜在里面显得瘦瘦的白白的。
温欢知道,他说这话不管是安乐公主还是温行知都知道背地的意思。
但是两个人看着温欢那种大病未愈的脸终究说不出拒绝的话。
再过一日出了太阳,装载着满满的马车很快就带着温欢离府了。
他前脚刚走,宗遂帝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孙海来说的时候头都不敢抬,明明冬日汗却依旧从额头流出来。
最后孙海都不记得他等了多久,恍惚的宗遂帝才留下了一句“知道了”。
关系终究是有了层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