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长发的刘茧面无表情,对于众人的品行,显然是有所预估。
像这种比较棘手的问题,通常,他这个毫无派系的“砝码”,才是真正决定问题的关键。
这并非出于什么尊重。
而是源自一种权力上的力量平衡。
“我们需要在底下的腐蚀性物质,没有彻底散去,还能够威胁到他们生存的时候,完成这个计划。”
刘茧抬起脑袋,不紧不慢的扫视众人,见他们都没有什么意见后,方才开始阐述自己的安排:
“周湛有门路,可以找些街区的地头蛇,发动一部分平民,去东街那边找管道。”
“徐松刚好监督着边上的这些人,可以直接安排他们,去边上的祁蒙河运水。”
“在铺设之前,徐成也可以测试一下,陷阱底部的浓度,是否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我,张和,王田,三个人就在这边上,如果战争堡垒有什么异动,听到枪声,出去的人,也可以立刻赶来。”
微风渐起,午夜将至。
“理应如此。”
周湛微微抬首,眼神古井无波,直接开口,先行应下。
“我没意见。”
王田目光忽闪,紧随其后,双臂环抱于胸。
众人默然地点点头,嘴上皆无反对。
于是乎,这件颇有争议的事,就这么的过去了。
张和侧身回首,但见那笼罩于黑暗中的十八区,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温暖。
远方重楼入烟雨,点点灯火散布。
清晰明了的工作线路,好似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众人纷纷归位先前的本职工作后,有条不紊的再度运作了起来。
声势浩大如震。
方圆数里之内,几乎都能清晰可闻。
“大人,我打不开。”
可与此同时。
已经完全瘫痪了的战争堡垒中,两位垂死挣扎的缉罪师,却已颓然泄力。
尝试了数十次的沈鸿大口喘息,整个呼吸系统的内部,都是那种非常合适的、由空气棒制造出来的新鲜气体。
舒服。
安逸。
可这并不能直达精神,改变他那一双绝望的眼中,满满的苦涩枯寂之意。
他本就是一个驾驶员副官,偏向于远程和辅助的乙级缉罪师。
大部分的晋升强化和生物改造,也都积累在了视力和脑力上。
少有的一些针对于身体素质的举动,也大多都是集中于改善敏捷,提升细胞和组织的韧性。
“爆发力”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没在他的未来规划之中。
所以,因此而言。
如果他们座下这个东西,是一辆价值五积分的普通装甲车,他还能凭借着晋升时的全面提升,用那柄备用武器去试试锋利。
可现实情况中,偏偏它就是个战争堡垒。
是个连出入口的钢板,都有足足两百公斤的,装载了三十厘米复合装甲的战争堡垒。
作为只强化了隐蔽系统——事实上,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严目要强化这个没点用处的系统——的大半个白板,在没有进行驱动升级之前,出入口的开启与关闭,是完全没有机械辅助的。
这也就意味着,里面的人想要打开这玩意,只能抓在短爬梯上,用一只手,费力将其推开。
这本就已经够为难了。
可在外面,居然还有个什么东西卡着!
“我真不该想着犹豫…”
他低着脑袋,眼下,已接近彻底绝望。
只剩着一点仅存的意志,让其不至于陷入崩溃的深渊。
但相对而言,沈鸿的长官在此,显然是要比他更为难受。
“我堂堂大将军之曾侄孙,眼下,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基本没有遇到过任何困境,只因为长得讨喜,便受老一辈人的倍加关怀的掌权世家子弟。
严目的意志,无疑要更加脆弱。
每一次晋升之后,他都得在光柱内痛到昏厥,没有哭出声来,便已是考虑到自己家族声望的缘故了。
“我不该来的。”
他的身上,依旧是伤口淋漓。
饱受折磨的关节处,即便已经被简单处理,也仍然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毕竟,连破个皮擦个药,都要去药店无痛治疗的少爷,哪能按得下躁动的心神,一动不动?
不时的惊悸乱舞,就有如杯弓蛇影的外客,总是破开那些个结痂的伤口,让沈鸿的辛苦,尽数白费。
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听了汪朝日的鬼话,搞什么“轻兵急入,斩首行动”。
结果就是后勤与前线分离,弹尽粮绝之下,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变成了自己的棺材。
“沈兄。”
他微微仰头,看向已经停止供能的灯光。
那里的淡淡荧火,好像有一扇无形的窗户,通往第四区最为奢华的府邸,走马观花似的,闪过了一幕幕曾经出现过的景象。
美酒,佳人。
长辈,兄弟。
温暖的香风丝丝扑面,鼻腔内,依稀闻到了芍药花海的味道。
有如万千美好同聚一堂,涣散的瞳孔,渐渐再难重凝。
“我们…就此自裁了吧。”
“保存家族体面的同时,也保存你我后代的富贵荣华。”
“我撑不住折磨,一点都撑不住。”
“但叛徒的子孙,在第四区,是会被拿走一切的…”
“沈兄,我平生没有求过人”
“帮帮我吧…”
黑暗深沉黯淡。
现实与幻想的出入,有如一次精神世界的天塌地陷,四下寂静之余,生命不再活泼。
沈鸿闭上双目,寸断的呼吸,伴随着眼球战栗连连。
“好。”
周围再无声响。
阴影中,唯有一道寒芒挥过,伴随着两道解脱似的痛苦呻吟,长枪冷冽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