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被暴徒们打靶的扩音器依旧顽强,连同它底下的立柱,都多了几分坚韧之意。
徐松大大咧咧地排开众人,引着手按刀柄的张和迈步走过,待到能一眼瞧尽那几位时,只虚身轻晃,便自顾自的走到了王田身旁。
四下无声。
暴徒们神色微动,各种随性而为的小动作,在短时间内尽数收起。
现场气氛忽冷,伴随着时间流走,变得愈发严肃。
少有的几道粗重呼吸悄悄屏住,鼻尖上,气流悠久绵长。
周湛偏过脑袋,与青年对视一眼,点点头,以示安抚之意。
后者稍稍垂首,也不多言,只快步向前,向精壮汉子的右手边默然站立。
“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吧。”
简单的开场白并无特色,但好在,语速偏慢,可容人暂且呼吸。
“首先,府库钥匙,归谁?”
王田望了一圈,回身正首,似是无意般的,轻轻咳了两下。
众人侧目,片刻后,没有回应。
他悄悄挪了挪眼神,望见那早已被安排好的暴徒低头垂首,全身瑟缩之下,不知怎么,竟已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得不敢吭声。
“嗯?”
王田眨了眨眼,心中极为不满,但一时之间,又颇有些犹豫迟疑。
他想要主动点人,可是,他怕。
他怕自己点名的话,会有失风度,对面的人,自己的人,都会投来鄙夷的目光。
他又想要顺其自然,但是,他也怕。
他怕自己不点名的话,这事就突然僵住,时间越拖越久,气势愈来愈颓,直至最后,化成一片轻风。
两种矛盾的心态,扯得爆拳进退两难,待到其稳固心神,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叫徐松代为发言时。
却又才发现,自己匆忙之中,丢掉了那珍贵的数秒间隙,现如今,已来不及加以补救。
“我推荐徐成。”
势,如高山滚雪,断之即溃。
为了保证自己这边不落了那股气魄。
无奈之下,他只得愤恨的单刀直入,说话间,当着众人的面,抬头瞥了眼摆在地上的黑漆木盒。
都怪周湛那个苟东西!
王田内心狂叫,可嘴上却没有随之出声,只用一种不共戴天的眼神,默默望向了鼠人的方向。
言行举止,活像个躲在黑暗中的变态。
“嗯?”
后者鼻尖微颤,被盯得汗毛竖起,但皱眉凝神间,同样也是莫名其妙。
任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敌意,究竟生自何处。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先前控票不对?
又或者,认为自己想要和他抢什么府库钥匙?
可这些,明明都不至于啊。
自己又不是不知趣的人,恋权也并非他周湛的性格。
难不成,王田那老小子,想要无视十八区的平民,用内阁调动权限,集中全部库存积分,兑换战争堡垒?
“徐成稳重,我没意见。”
周湛摇了摇头,说话间,将脑子里没有根据的东西尽数甩飞。
罢了。
人心难度,猜之无用。
为了十八区的和谐,他就勉为其难,先退一步,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安抚。
但,千人千面。
他不知道的是,在王田眼中,自己自以为的妥协微笑,实际上,角度略显张扬。
虽然实际上翘起的,可能不到十度。
可,经过生物自身视觉的针对性“美化”,现在的他,在那铁塔壮汉的眼中,那就是个咧嘴狂欢的怪物。
后者咬紧牙关,一双虎目看起来愈发摄神。
“其次,我得先问一句,为什么你要选择集权制?”
为了大局,为了稳定。
王田胸腔起伏,好不容易,才勉强按住了冲动。
但什么都不做,这也难免太过于苛求自己。
“按照我们如今的情况来说,议员制,才应该更适合。”
他环臂于胸,思量间,将一个现成的问题直接抛出。
众人尽皆侧目。
老实说,不仅只有王田他们那边的人,对此有着极深的疑惑,包括张和在内,许多追随在周湛旗下的暴徒,也是颇为好奇。
毕竟,议员制的介绍内容,实在是太符合目前的现实了。
底层的人民还未觉醒,外在的敌人蠢蠢欲动,不靠他们内部自己决策,那还能靠谁?
靠善恶之地公正的裁决?
这不是在做梦嘛!
“因为集权制中,我们和平民之间的双向影响最少,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给予他们真正的自由。”
双翼微展的精壮汉子面色坦然,说话时,目光从容不迫。
毕竟,他如果对此毫无准备,那也不会冒着被人质疑的风险,带头选择看似没有什么作用的集权制。
但,许是他的理由太过于宽泛。
还没等王田开口,他边上的徐松,便已忍不住跳了出来。
“笑话。”
后者抬起头,顶上发丝直立,像是一只战胜的公鸡,在败者面前洋洋自得。
“平民参与劳动,每个月上缴的积分,都得从府库中兑换物资,我们掌握了府库,就必定会对他们产生影响。”
他指向还未被徐成拿起的漆木盒,直接用现实的例子,来反驳周湛刚刚所说的观点,试图正面击溃,让其哑口无言。
但,后者也不是傻子。
“那诸位为什么没有考虑公民制?”
他一句反问,将最底层的选项直接拉出,通过对比,来批判徐松的观点。
但,这个东西,远不足以让其闭嘴。
“因为我们是暴徒。”
白脸青年微微低头,心情稍有低落,但随后,又强作镇定,望向了围着他们的所有职业者。
“不论我们的本心如何。”
“也不论我们的宗旨如何。”
“在他们眼中,现在的我们,依旧是以前的暴徒。”
“不以行为而变,也不以我们的心态而变。”
他的眼睛里微光点点,看起来,似乎夹杂着很多情绪,但直到最后,却也只是轻飘飘的说道:
“就目前为止,暴徒,是得不到他们的信任的。”
风停气哑。
周围蓦然间的寂静中,仿佛有许多情绪,在里面肆意发酵。
革命都是很艰苦的。
他们可能没办法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一举一动都提心吊胆,哪怕是出门做个小事,都生怕再也回不到那个温暖的家。
但,即便是再艰苦的环境,也抵不过精神上的致命摧残。
他们现在,就像是去拯救公主的勇士。
杀了恶龙,灭了魔鬼,用沾满鲜血的剑,驱散了最后一只绿皮地精,到最后,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叫你来了吗?
呵呵。
何其讽刺。
简直是把人的心放在泥巴里,用生锈的铁棒和镶满金刚石的磨盘,在那来回碾压。
“那你就想要抛去我们的宗旨了?”
正当气氛低迷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