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嘴上一顿。
“同时,也是第四区地下组织的一位掘墓人。”
青年目光微凛,脸色愈发萧瑟。
双面间谍。
还是隶属于掘墓组织的双面间谍。
即便他常年久居军中,与这种阴影下的虫孚,一向接触甚少。
但后者那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却早已是声名远扬,让他这种少有闲暇的人,都可以说耳熟能详。
为时代奏响哀鸣丧钟。
为世家终结鼎盛丰实。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区区的乙级缉罪师,有什么能耐,可以被他们瞧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
现实多有无奈。
眼下,沈暮便如同那砧板上的鱼肉,颓然无力之下,只能任人宰割。
他平了平呼吸,言语间,舌头稍稍麻木。
“严家势大,渐有不臣之心。”
王银面色如常,脸上,还是那副百年不变的死人表情。
仿佛之前在南街上的表现,只是一种虚无的伪装。
“下次十八区的收复战争,他们会直接动用战争堡垒中队,碾推这里。”
她盯着沈暮的双眼,目光淡然冷漠。
像是高山之上的仙人,俯瞰雾气下,渺小卑微的草芥。
“那个中队,是他们一个比较重要的资源,如果能够去掉,想必定是极好。”
言尽于此。
然,意思已然分明。
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如沈暮一般的活人?
“阁下好大的官威!”
后者重病缠身,本就是心中抑郁,见对方这个语气,哪还能维持住,那以往的谦卑自贱?
“你不知道我乃是严氏下属…”
妈的。
反正老子都这副鸟样了。
摆!
你不爽我就值了,大不了,你给我一刀!
“你不同意的话,汪中队长,就会把这次的失败,推到你和严入身上。”
王银的举措依旧沉稳。
她的眼眸中,倒映着对方脸上,那原本尽现的张狂,以及她话音刚落时,瞬间凝止的面孔。
像是一只狺狺狂吠的胆小弱犬,被人抬爪掐脖,直接拎住了柔软的后颈。
颓然无力。
一瞬间,颓然无力。
“眼下,两边的人都还未撕破脸,如果罪名成立,严家为了保住自己的名望,绝对会让你成为这次失败的替罪羊。”
“依照律历,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定了,那你的后辈,你的家人,你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最肮脏、最低劣的物种凌辱践踏。”
“你猜猜,你们家族的嫡脉掌权人,会为你一个旁系远支,得罪目前风头极盛的大世家吗?”
气氛一阵沉默。
甚至,有些略显尴尬。
“…需要我做什么?”
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很可惜。
沈暮是个活生生的人。
一生在世,他为了那碎钱几两而奔波。
脸面。
尊严。
理想。
三个年少时最为深爱的东西,尽皆弃之如敝,本就是求个家庭安睦,家人安康。
谁都能逞一时之气。
可作为肩负着某种责任的人来说,他无法将自己变得那么自私。
“十八区的真正主力要来了。”
王银对此,自然是早有预料。
因为,其原本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直到那天。
毒蔓重楼。
“代替我,和他们谈判。”
她垂下眼帘,看起来,好像已不再给眼前人施加压力。
“我们可以支援他们一切,包括十八区的独立,包括各类资源,包括他们能想的,不能想的,所有的一切。”
篝火熄灭。
慢慢平息的风里,唯有轻微的呼吸声,依旧猖獗如故。
“要求不多。”
“事实上,只有一点。”
“下一次战争,他们务必将严家全灭。”
“确保严家的所有人,一个细胞,都不能放归回去。”
主城区的无上光明,像是被某种事物封锁,阻碍滞障,迟迟没有降临至此。
黑暗肆意铺展。
尤以老人的背影,最为深沉黯淡。
“…好。”
沈暮咽了口唾沫,说话时,默默打了个寒颤。
只在低下头的瞬间,口中微微涩苦。
时局异化。
此时此刻,被卷入漩涡中的小鱼儿,恐怕,已再难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