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地域的局势,往往是交相辉映。
随着定方二号线的防线上,出现了某种小范围的影响和纰漏。
位于后勤之所的主城区内,亦是各种枪声交杂错乱,四下里的小小秩序,不得安宁。
当然。
作为在严家统治的时代中,那一块最为繁华的贵族街区,南街内的这种表象,自是更为显着与突出。
“砰!”
“刘四爷有令,打烂南街所有居所,毁掉咱们原来的一切东西,找到那些伤病残的暴徒,一把火,烧它个通天彻地!”
稍显虚浮的青年衣装怪异,像是个披着皮草的骷髅一般,在街道中朗声怒喝。
说话间歇斯底里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后,就得自此力竭而亡。
但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位的表情,在一阵忽起忽落的潮红之中,慢慢的,又变成了那种正常的白皙。
很明显。
仅这末尾的“白皙”一词,就不是底层的劳动者,所能长期拥有的皮肤状态。
“你们谁知道,先前那个,在台子上作威作福的暴徒,现如今,给小爷我躲在哪里?”
徐成的积劳成疾,在十八区所有民众的眼里,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作为四个街区内,条件稍微好上一些的南街,其大概率就被悄悄藏起,躺在某一栋房屋的密室之中,偷偷养伤。
数天未见。
谁也不知道,这位的情况,在药物的辅助治疗之下,到底恢复到了何种状态。
如若是已基本痊愈。
自己这边,那些个拢共只有四条粗制手枪的反抗者,必然是无法与其抗衡。
毕竟都算些酒囊饭袋,绣花枕头似的色厉内荏之徒。
不然的话,又何至于在生活条件如此之优越的前提下,连缉罪师的身份都混迹不到,善恶之地挑选暴徒时,也将他们尽数绕开?
“别给你王爷爷打马虎眼。”
外放的厥词,听上去毫无尊重。
即便它的对象,都是一些七老八十的翁叟。
“你们这群老东西,肯定有知道的。”
王次转着小手枪。
说完话后,只随意将目光一转,看向了一个被压在地上的秃顶老头,目光厌恶而玩味。
后者眉须皆白。
一双拖连在地的足底,沾满了那种道路上堆积已久的肮脏泥垢,脚掌表面,粗粝的沟壑老茧厚重发黄。
眼神浑浑噩噩,面表凌乱不堪,衣衫褴褛,几近乞儿作态。
但这些都不够醒目。
不够他鲜血淋漓,小腿处,被钢筋贯穿的姿态醒目。
很显然。
这位是不肯跪的。
也说不上来什么原理。
都跪了好几十年了。
前前后后,熬走了好多任暴徒联盟的首领。
到现如今的时候,他又像是倔脾气上来,一下子,就突然不肯跪了。
但…
这是怎么可以的呢?
他们这些阴沟里的东西,最见不得那种温暖世间的太阳。
所有可以触及的东西。
一定!
一定要和他们一起,慢慢腐烂发臭。
在最肮脏的地底下,永无光明可见才好。
“吓吓…”
面目狰狞的纨绔们扭曲着身子,在无光的黑夜里说说笑笑,却连自己最为紧密的影子,都没有个单独完整的形状。
因为纵欲过度而掏空的躯壳,伸出了一双双干瘦枯瘪的手,向着周边摸索过后,攀进了一个妇人冒着热气的怀里。
但仔细看去。
他们所寻找的,只是一根贯穿了她尸体的粗制钢筋。
“哧!”
许多个公子的力气集合在一起,勉强并齐拔出。
红白交杂的表面,就像是有着某种莫名的吸引力,让这些原本还算有点人样的东西,伸出了自己满是粘液的舌头。
“嘶…”
腥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但总有些披着伪装的怪物,不会顾忌世俗的眼光。
“噗!”
他们再一次并齐用力。
又一下。
顺势插入了老头的大腿之中。
“噗。”
本来事已至此。
这些东西,就已经可以直接结束了。
但在一位有着艺术追求的公子眼里,显然还是不够满意自己的作品。
于是乎。
他们集思广益,发挥了自己腐朽的脑袋中,那点满满当当的糟粕。
只将比老头的腿骨宽度,都细不了多少的粗制钢筋,一下接着一下,穿插于血肉组成的躯体之内。
“噗!”
“哧!”
“噗!”
“哧!”
“噗!”
“哧!”
……
后者无意识的抽搐挣扎。
枯萎生命的凋落,好似一场终焉时分的猖獗盛宴。
妖魔鬼怪汇聚一堂,大笑恣意。
最后的举杯同庆之际,诅咒离去人间的神灵失格,十八区上上下下,永堕黑暗之中。
“嘿嘿…哈…哈哈…”
“哈哈…”
“喔!”
“好极了!”
“哈哈哈…”
“……”
……
“喂?”
“喂?”
“老头,别装死啊。”
“你知道吗?”
“你知道那个人在哪吗?”
“嘭!”
“说话啊!”
“死老东西,给小爷我说话啊!”
……
意识已经模糊不清的老头五感抽搐。
嗅,味,触,视,听。
它们朦朦胧胧的状态,伴随着全身上下隔了一层薄纱的间断痛楚,一直萦绕于他的心神之间。
缠绵而疏远。
亲密又痛恨。
然。
就在这么一段杂乱的闲话出口,划破了暗沉沉的天际,如清明的钟声一般,传到他的耳膜深处,引起一阵直入听觉神经的振动时。
这位活了八十九岁,堪称半部活历史的濒死老翁,终是迎来了自己生命的最后,那种身体内外,被全盘点燃的回光返照之中。
只一下。
就扑到了那种鼎盛而温暖的边界上。
“唔…”
他张了张嘴。
“我…不知道。”
本能的肌肉抽搐,在脸上依旧不可遏制。
但某种更为夺目的光辉,却如同一棵迅速勃发的参天大树,于一扇扇遮掩门窗的缝隙间,长入了一双双或明或暗的眼眸之中。
不朽的精神永远是高贵的。
它们是基于物质,而又超脱于物质的更高追求。
不以时间而枯萎。
反而借助其源远流长,透露出一股让人回味的幽香。
类似于美酒佳酿。
只因岁久而陈。
“砰!”
一声突起的枪响溜过。
像是在对方轻巧的回应之后,宣布了自己对于思想高地的征服失败。
除了毁灭肉体以外。
现如今,已是全然无力。
“呼…”
口鼻微喘的虚弱青年瞳孔稍张。
背上浸湿的冷意,伴随着一道道透骨食髓的凉风,让其全身上下的大小肌肉,都不免陷入了持续不断的战栗之中。
“咚!”
老翁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毫无生机的死状,犹如他平淡隐忍的大半生。
点点血色醺红了地砖。
像是这位临死之前,那一抹最后最浓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