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一整晚的狂欢让人疲惫。
待到日升日落,半夜再来。
最后一天的审判尾声,也终是如期而至。
只不过,稍有不同的是。
这天被审判的人,大多都是那些所谓“南街贵族”手下的仆役。
都是那些被精心挑选出来,常年狐假虎威,直接对许多底层人民,棍棒加身的仆役。
“踏。”
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迈出脚步,被暗桩组织的成员搀扶着手,一路开道,请上了那片红黑交杂的高台。
在有些发颤的身形下,他长了一张寻常而大众的脸。
掌心处厚重的老茧,至少有一寸左右的厚度,暗示了其常年劳作,归属于劳动者的身份。
许是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大阵仗的缘故吧。
他走路不稳。
突然一下的踉跄,差点就直接栽倒在地。
人群略有些骚动哄笑。
但其中的情感,却是难得的善意。
“有人说,杀人者手里的刀,是没有罪过的。”
休息了一个白天的中年男子,再度出现于众人面前。
只一边接过那位暗桩组织成员的担子,扶起了眼前这略显腼腆的同辈,一边伸出温暖宽厚的手掌,与其紧紧交握。
实实在在的触感分外有力。
手臂发颤的中年人张了张嘴。
眼神里,是一抹莫名涌起,而又愈来愈激烈的感动情绪。
说个不太美妙的笑话,自北街长大的他,他从未有被人如此关怀过。
哪怕父母,哪怕子女。
哪怕只是在一次跌倒之后,要他们伸出手,什么都不埋怨地扶起自己,少些教训和斥责,少些那种不耐烦的暴躁。
他也从未体会过。
于是乎。
周现这种骤而间的无意细节,也从一种出乎意料的角度,使得中年人内心的情感,自此而愈发坚定。
只向着其背后筹划者的想法,极速靠拢。
“他们身不由己,他们无可奈何,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走狗,而成为走狗,不是他们选择的路。”
“所以他们该要活这。”
“所以他们也该要被释放。”
“所以我们就不应去为难这些,与你,与那些累死累活的工友们,有着相似境遇的人。”
“你觉得,这种话,说的对吗?”
朗声的宣言在暗空下悠悠荡荡。
广场周边的世界,依旧是在一批探照灯的照射中,投影亮光朝上。
十个字的反问额外有力。
聚拢在高台周围的群众屏住呼吸。
难得专注的眼神里,不乏有那些跳起观望之人。
“俺觉得不对。”
没有人欢呼。
没有人大叫。
围拢在这的公民,陷入了集体的沉默当中。
而这种集体的沉默,又伴随着某种让人心慌的躁动精神,暗潮汹涌。
“俺也没读过什么书,俺一年学堂都没上,所以,俺不知道什么大道理。”
中年人的叙述非常真实。
真实到,仿佛已不只是在诉说自己。
有些懵懵懂懂的小孩还想要问些什么。
但其周围的大人,却是一把捂住了这些闹腾的嘴巴,保持安静。
“就讲一桩事儿吧。”
“俺住在北街。”
“俺的工钱,从来没有完完整整的发给过俺。”
“每次的东西,一成脚力钱,一成茶水钱,甚至有的时候,还有那种道喜钱和道丧钱,直接就扣,直接就拿。”
一路平静的声音,终是在此掀起了波澜。
人群微动。
许多上了些年纪的同辈捏了捏拳,呼吸微微厚重。
“但俺也知道。”
“他们是有工钱的。”
“他们如果不想欺压俺们,他们要想对俺们好,他们也可以活,还能活得比俺们好…”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同样都是天生的低劣苟活,为何你们得了便宜还嫌不够,非得要通过压榨同胞的方式,在异族的面前摇尾乞怜?
或许。
或许他们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那种原有的体面。
可如果这样说的话。
那就不要在有朝一日,怒斥终于翻过身来的人,没有一点与其同心同德的感觉了。
“还能活得比俺们好啊!”
中年人的言语,颇有几分无度的激动。
两串咸水砸地。
渐渐与那些黑红色的血迹融为一体。
他看着脚下的大片同胞。
本想着讲些什么“体面”,不要丢了书里说的“素养”。
可最终的最终。
他也终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望着自己那些工友,望着那稍有点人样的同胞们,怒而疾呼。
那最后一句的无力与愤慨,仿佛是惊雷下的滚滚春雨,骇人之时,也带来了一片无形的种子。
只顺着风吹,顺着水流,抛洒到了那些听众的心里,扎根发芽。
“所以说,在这长达八十二年的岁月里,他们选择了更进一步,为虎作伥地压榨你们,是吗?”
周现的言语非常踏实。
就像是一个正义而坚定的长者,面对受了委屈的孩子时,散发出的那般可靠的气质。
“是。”
中年人慢慢习惯了这种注视。
又或者说。
他在面前这位的镇定神色中,渐渐也安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们喝了俺们这些普通人的血。”
“俺觉得。”
“他们应该要放出来。”
清晰而直白的逻辑,化作短短数十个字眼的言词,在围绕的人群尽皆不语的压抑中,点燃了那种即将爆裂的气氛。
大风猛烈。
周现张开手臂,用一种极度张扬的肢体动作,配合着自己紧随其后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