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儿就过去。”
她回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里，把报纸放在一叠情报上。想了想，又压在了情报下面。
另一边，欧良克彭被挡在了大门外，看着萨克雷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这样做，真的好么？”
“提前把计划透露出来什么的，明明另一个条件现在还没达成。”
“真不知道伊蕾娜在想什么。”
萨克雷追上了前面的匹克西斯，
“匹克西斯，好久不见啊。”
匹克西斯看他一眼，
“是啊。”
“话说回来，有人送了老夫美酒呢。”
“还告诉了老夫一些有趣的事情。”
萨克雷哼了一声，
“你也知道了。”
看起来，那位马莱来的小姐，挺会做人情的啊。
他说的是伊蕾娜。
“牺牲一个女王，就能拯救这座岛的话，相信大家都会同意的吧？”
“不过，连我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样把全盘计划托出了。”
“明明他们上岛还没几天。该说他们确实挺相信我们么？”
萨克雷说，
“你也同意让女王生孩子么？”
匹克西斯说，
“如果能拯救我们的小岛的话，牺牲谁老夫都同意，甚至牺牲老夫自己，老夫也在所不惜。”
萨克雷也不惊讶，毕竟匹克西斯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个人。
“嗯，我也是。”
实际上，萨克雷对这个提议是完全没有异议的。
如果女王忙着生孩子的话，就没时间跟他争权夺利了。
虽然现在为止，女王的努力只是给他造成小小的困扰。但萨克雷也明白，长此以往，他将不得不将一部分权力让渡给女王。
比起头顶上受人辖制，他更喜欢自己做主。
之前扶持女王，也只是为了稳定当时的局势。现在局势已经稳定了，女王也基本没用了。
如果能借着拯救帕岛，顺理成章地把女王架空后放在政治圈外，那帕拉迪岛就是他的了。
只是，还是有些不安分因素在。
比如艾尔文，比如那个新成立的技术兵团的团长廖沙。
他们对这个提议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还有待观察。
大家很快就坐。
副团长以及以上职位的人都坐在上等席。廖沙的技术兵团因为是几大兵团里最小的一个，所以他本人也不得不坐在末等座上。
跟他们一起坐在一起的，还有艾伦这个巨人持有者，吉克·耶格尔的弟弟，另外还有伽利略这个超大型巨人持有者。
三笠，阿尔敏，雷娜塔他们作为特邀嘉宾，坐在他们后面的一排的位置。
廖沙看了伽利略一眼，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
他收回了视线，观察了在座的其他人。
希斯特里亚跟萨克雷坐在一起，看得出来 希斯特里亚有点紧张。
中等席位上，坐着前贵族势力以及高级军官。
皮埃罗·纳博科夫也在其中，看见他也在，眼睛里闪现出信徒对教主的那种狂热来，盯着他好一会儿。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作为技术兵团的副团长，他深知廖沙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技术兵团的。
外人看来，技术兵团是负责研发各种工具和武器的。但只有他这种高级级别的人才知道，其实技术兵团负责的是拆解和制造。
简单地说，廖沙提供菜谱，他们做的只是按着菜谱找到食材然后把东西做出来，然后揣摩食材和调味料是怎么结合才会呈现出某种风味。
这就仿佛是根据答案倒推原理，虽然应该很简单，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足够把头发掉光的难度。
至于廖沙的脑袋里还藏着多少种工具的制造方法和原理，谁都不知道。
那个超难的猜想？对不起，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早就放弃了。
越是钻研，他越是明白，有些难题，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
他能做的，只是通过努力，更靠近天才几步。
更厉害的是，廖沙身兼数职，那些发明创造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这种创造力和仿佛用不完的精力，实在是让人甘拜下风。
更别说人家忙里偷闲还给自己弄了个老婆，居然还是科学怪人韩吉。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放在一起还挺配的。
果然天才就是不一样啊，口味就是很特别！
皮埃罗看着廖沙的眼神愈发火热起来。
廖沙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皮埃罗用那么火热的眼神看着他，众人的神色都变了，还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两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特殊关系呢？让皮埃罗对他那么念念不忘的。
想到这里廖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忙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盯着自己看了。
之后，皮埃罗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下等席位上，廖沙和弗拉基米尔的目光对上了。
这家伙……不错啊，居然都已经拿到了出席这种宴会的资格。
现在大概也是很优秀的训练兵吧？不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弗拉基米尔愣了愣，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帕拉迪岛从出墙之后的发展迅速，技术兵团发挥的作用之大，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不是廖沙把这群人搜罗起来，恐怕现在他们还在用慢吞吞的马车，原本荒废无比的玛利亚之墙内，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过来，从繁华程度上甚至成为能压过当年的王都密特拉斯的存在。
所以，想到自己以前的刺杀未遂，他甚至有些后怕。
他把视线转回去的时候，廖沙已经看向了别的方向了。
廖沙团长，当年你曾经说过，要为了自由献出心脏。
现在的你，应该还没有改变吧？
廖沙看向的是希斯特里亚，仔细观察之下，发现她比之前瘦了不少。
希斯特里亚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连忙低头，咬了咬嘴唇。
不一会儿，时间到了，大家都就位后，希斯特里亚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因为王宫重地，大家还没完全信任义勇军，所以欧良克彭只能在外面等待，把情报交给王宫的御用人员来代为传达。
被阿尼修改过的情报，义勇军提供的情报，战俘提供的情报，这三种情报被原封不动地印成三份，放在了在场每个人的桌子上。
至于其中有多少真实性，就需要大家自己去辨别了。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半怀疑的审慎态度看的情报，一边看一边思考着他们的处境和未来。
从人数和武器上看，他们的处境怎么都不算乐观。
韩吉也是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那些情报，廖沙则是粗略地看了看，发现跟自己知道的没什么区别，就放下开始吃饼干喝红茶。
传看了这些基本的情报之后，接下来才是伊蕾娜为首提出的保护帕拉迪岛的计划。
匹克西斯看了之后，还是忍不住感叹道，
“在通过海洋互相连接的世界里，我们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婴儿啊。”
“总之，先听听伊蕾娜他们怎么说吧。”
希斯特里亚坐在最上面，问，
“那么，所谓的计划内容，到底是什么？”
御用人员站在了中央，拿着欧良果彭送过来的情报书，念道，
“义勇军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生存权利受到威胁的艾尔迪亚人。”
“吉克·耶格尔有一秘策，为了达成那一秘策，吉克·耶格尔正在积极游说某个国家。”
“之所以把这个还未完全成熟的计划这么早公布出来，是因为我们想获得大家的信任。”
“这些是为了地鸣达成而需要的三个条件。”
“首先第一步，是地鸣的运用实验。”
“公开这个力量的一部分，让世界见识其破坏力。”
“第二步，则是通过某个国家的帮助，让这座岛的军事力量能提高到和世界同等的水准，直至不再需要地鸣来做保护。”
“第三步，就是在此期间，始祖巨人和持有王族血统的巨人，两者的维持。”
廖沙没怎么听，这些都是他已经知道的东西，听也没必要听得很仔细。
一边的艾伦拆开了礼盒，看着那只猩猩玩偶，皱了皱眉头。
难道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吉克·耶格尔，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么？
话说回来，这么幼稚的破玩偶，就连三岁小孩都不玩了吧？
而且他也不是喜欢窝在房间里玩玩偶的性子。
说实话，对这个礼物，艾伦是完全无感的。
还不如这个哥哥多给他透露些关于以前的父亲的情况，他还更有兴趣些。
然而听见了“始祖巨人”和“王血巨人”的字眼，他抬起了头。
在场的军官们已经听不下去，双手抱在胸前，
“真是一派胡言！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对方可是野兽巨人，把调查兵团虐杀，把拉加哥村的村民们变成巨人，不都是他们做出来的事情么？”
萨克雷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如果说，对方还是为了抢夺始祖巨人的话，也可以推测他们武力夺取不成，改成智取了。”
他确实想要利用义勇军来除掉自己的敌人，但是如果帕拉迪岛都被敌人夺走了，那他跟女王的小小内斗就没意思了。
所以，现在的他也需要把格局放大些，以免自己反倒被敌人利用了。
匹克西斯说，
“这个对方应该也知道。”
“但是王血巨人……有什么说法么？”
艾伦站了起来，
“这是真的。”
众人都有点诧异地看向他。
艾伦继续说，
“我唯一一次发动了始祖巨人的力量，是在接触了父亲的第一任妻子，戴娜·弗里兹变成的无脑巨人之后的那个瞬间。”
“就像是在父亲留下的书里说的那样，戴娜她，是墙外的王室之人 。”
“戴娜的儿子吉克大概发现了，这就是摆脱不战之誓，发动始祖巨人之力的方法。”
“也是我们尤弥尔的子民们剩下唯一的希望。”
“那就是用藏在墙内的几千万超大型巨人发动的地鸣。”
“其发动条件是……”
艾尔文的眸色动了动，他意识到，现在的艾伦跟以前那个一无所知的艾伦不同，已经开始有隐瞒他们的事情了。
这种通过巨人力量才能知道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无法得知的东西。而艾伦可以通过巨人之力天然地感知到。
以后想要看管艾伦，难度怕是很高。因为即使艾伦足不出户，他从巨人之力中传承的记忆，也让他天然地在情报上具有优势。
艾尔文看了一边的廖沙一眼。
他之前还以为，廖沙让艾伦跟着他，是想让艾伦做他技术兵团的接班人之类的。
现在想想，可能当时的廖沙已经把记忆传承这点考虑进去了。
利威尔忍不住出声道，
“你这家伙，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不早点说？”
韩吉也忍不住皱眉看向艾伦。
毕竟之前，对于尼克神父对城墙内巨人的隐瞒，夏迪斯教官对艾伦父亲身份的隐瞒，她都无比火大。
如果他们能早点把真相说出来，城墙内不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虽然她渐渐地也能理解他们的立场，但是，心里还有点小不舒服。
艾伦说，
“因为我担心希斯特里亚的安全。”
“不能因为我无端的揣测，就把她变成巨人。”
“我承认我的判断很轻率。”
利威尔哼了一声，
“我们之后再听你解释吧。”
韩吉忍不住看向廖沙。
说起来，她最应该火大的，其实是廖沙这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神秘的人。
如果艾伦这么单纯到一眼能看透，一心想驱逐巨人的人，都会为了同伴而隐瞒下重要的情报。
那么廖沙这样聪明的人，又有什么没告诉他们的呢？
她也不是傻子，之前也抽空稍微调查了下技术兵团的另一部分，也就是皮埃罗的那部分人。
从皮埃罗对廖沙推崇备至的态度，也能看出廖沙的能力是技术兵团的核心。
那么问题来了，要知道，廖沙的出身决定了他不可能接受什么教育，那些仿佛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的创造，廖沙又是怎么想到的呢？
要知道连作为家底深厚的纳博科夫家族都搞不出来的东西，廖沙怎么就能凭一己之力做到？
墙内连相关的传承都没有，所以毫无可以借鉴。
老实说，那些东西，简直就是凭空弄出来的，仿佛神写意的几笔，世界就被创造了出来。
虽然知道这样想有点怪，但是韩吉就是有这种感觉。
如果廖沙不是出生在饱受限制的这里的话，恐怕他的能量要远远比现在还要强，地位也比现在更加耀眼。
不说岛内，就从敌人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们也意识到了廖沙的特殊之处，所以才来拉拢他。
韩吉甩了甩头，现在最重要的明显是艾伦的事情。
她说，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吉克的计划也就说得通了。”
奈尔忍不住出声，
“你认真的么？你们要信任他们么？”
旁边有人附和道，
“对啊，把那么多敌人留在岛上，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
有人双手握拳，咬着牙，眼神里满是憎恨，
“应该把他们都绞死！”
韩吉立刻否决了，
“不，这样也不可行。”
“要和马莱派出来的调查船对抗，守护这座岛屿的话，义勇军们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必须由他们来进行无线通话……”
艾尔文一直没有出声，然后等韩吉说完，才说，
“关于义勇军们的处理先放一边。”
“暂且，我们先把计划听完吧。”
艾尔文看向希斯特里亚，希斯特里亚说，
“继续说吧。”
那个文员点了下头，继续念道，
“吉克将把野兽巨人传给王族血统的人。”
“然后由那个人在13年的任期结束之前，尽可能多地繁衍子孙。”
众人陷入了沉默中。
可以被吉克传承的对象，是希斯特里亚不言而喻。
即使其他武器再先进，地鸣依旧是最有力的武器。
这点在她和廖沙一起做实验的时候，就已经得到过证明。
墙巨的肌肉受损后，恢复的速度要远远超过其他巨人，比如女巨人，进击的巨人和超大型巨人。
更可怕的是巨人的数目，一头超大型巨人就很难对付了，几千万的数量更是压倒级别的力量。
只要不放弃这个力量，继承就将世世代代被反复传承下去。
为了现在的帕拉迪国能存活下来，就把这种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问题抛给将来的子孙们，这样真的好么？
这样当然不好，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为了保住这座岛，牺牲希斯特里亚，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希斯特里亚只是静静地听着。
坐在高处的好处就是，底下人的表情可以尽收眼底。
大家的脸上也有着犹豫和动摇，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接下来某个不可避免的决定。
然而，谁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主动站出来让他们的女王做出这种牺牲。
希斯特里亚是被他们强行推上女王的位置的，私生女的身份已经足够可怜了，现在他们还要逼她做牺牲的话，似乎就太不人道了。
可是，他们也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毕竟现在地鸣是他们唯一有威慑力的武器。
观察众人表情的，不止是希斯特里亚，还有艾尔文等人。
艾尔文看了一圈，也就知道其他多数人的意思，就是牺牲女王。
他看向身边的廖沙。
他想知道，廖沙的反应又会是什么。
在这里的人虽然多，但是够资格对最终的决定有影响力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人。
几大军团首脑，扎克雷，女王，还有艾伦和伽利略两个巨人之力的持有者。
廖沙的技术兵团并没有其他老牌政治集团那样历史悠久，但是在底层民众中，却也有着独特的影响力。
而且他也想看看廖沙本人的意见如何。
他自己是不太赞成这个计划的，然而，这个时候不管是替女王说话，还是让女王做牺牲，出头的那个人，将来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他现在出头，大概会成为萨克雷的死敌吧？
毕竟萨克雷和希斯特里亚的权力之争，他也知道一些。
廖沙面无表情，眼神在众人脸上游走了一圈，在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艾伦脸上稍微停顿了下，然后看向高处的希斯特里亚。
两人的眼眸对视，希斯特里亚只觉得廖沙的眼眸平静无波，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冷澈。
希斯特里亚看不出什么情绪，有点紧张地咬了咬唇。
而在场的人，有的是在观望，而更多的人，脸上露出的是半愧疚，半期待的神色。
那种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初在王家地下，父亲罗德·雷斯的那种眼神。
那种想要利用谁达成自己的目的的眼神，她似乎还清楚地记得。
只是现在看着自己的人中，还多了很多她的同伴。
众人沉默着，这沉默的意思却了然无比。
希斯特里亚却忽然恍惚了起来。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似乎也有什么人，被沉默地期待着。
黑暗中，不知从哪里，伸出了十三只手……
不知有谁的声音响起，
“因为她是个总会为别人着想的，温柔的女孩子啊。“
“这个世界满是苦难和 残酷的事情，所以，希斯特里亚，你要成为受大家爱戴的人啊。”
“要互相帮助，共同生活下去才行。”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来声音。
以前的那个希斯特里亚似乎消失了，现在戴着的王冠，却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压在她的头顶。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赫里斯塔。
但是这次，不做赫里斯塔的话，大家都无法好好活下去吧？
所以，必须有人牺牲，也必须是她……
别人不说的话，她必须主动才行……
在自己丧失勇气之前，在愤怒的希斯特里亚冲破她表面看似平静的伪装之前……
仿佛被某种力量推着一般，她双手按着桌子，想要站起来，身子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摇摇欲坠，仿佛不是自己的意识控制的。
可是一个声音却像是惊雷一样响起，震得她一激灵，
“不行。”
那人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
廖沙双手抱肩，微微抬着下巴，对每一个对他投来的掺杂着各种情绪的眼神都平静地看回去。
萨克雷和匹克西斯稍稍一愣，然后静观其变。
果然，有沉不住气的首先愤怒发问了，
“廖沙团长，你什么意思？”
“不地鸣的话，我们还能怎么保护我们自己？”
“而且希斯特里亚，女王殿下自己都没说话呢，你怎么就先说了？”
“如果她是自愿的话，你也反对么？”
廖沙却微微皱了皱眉头，嘴角却上翘，仿佛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一般，
“你没听见我说的么？”
“没听懂我再说三遍。”
“不行，不行，不行。”
“还有一句话送给你。”
廖沙紧盯着那人的眼睛，冷淡而凶狠地吐出四个字，仿佛要把一口浓痰吐在那人的脸上，
“去你妈的。”
语气中带着森然的冷意，那名军官有些被惊到了，却还强行撑着，
“你，你怎么能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