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归昔用余光扫过角落里那格格不入的炼丹炉,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我们啊,就是炉里的药,烈火焚身过,成就菅家人。”
“我看你倒也没有那么在乎生死,为了一碗白米便轻易懈了系命布。”
郑归昔昨夜情急之下扯松的布已经重新裹紧着皮肤,不过他特意留下了嘴的位置,打定主意要将蹭饭进行到底,听到江易这么一说,也是不以为然道:“我这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志向,唯独刻守一条规矩,那就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有天大的事,哪怕房塌了,地崩了,也不能做个饿死鬼下地府去。”
他说到这,眼神有所变化,对江易扬起嘴角,诚恳地笑了笑道:“所以,我要谢谢你,多亏你来了恶城,让我临死前还能当一个饱死鬼。”
郑归昔并不如梁弈那般沉稳,他有着如孩子一样的心性,会为了蹭一顿饭而在地上撒泼打滚,会耍无赖,他似乎很单纯,但偶尔也会露出一丝看破人世间的坦然。
江易盯着他看向自己的那诚挚眼神,指尖随之绷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痛感从四肢蔓延,他并未流露情绪,有意忽略掉了郑归昔那番感激,公事公办接话道:“不知下一次换系命布是何时?”
郑归昔又怎会指望江易有反应,疏离清冷的江易就像是恶城天降的神灵,如果会动以晓情,反倒是令人失望。
他思索一会,眸光突地闪过一丝异样,答道:“说来也真是巧了,下一次换系命正好是你定下七日期限的最后一天,若你真有办法治好旱症,那……我们的生死也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算好了一切。”
要么拒绝江易,被屠杀殆尽,要么答应和江易合作,对抗宛如天边月的菅家,无论哪一种,他们都不过是给旁人当垫脚石罢了。
郑归昔见江易没有答话,抱着破碗起身,慢悠悠往外走道:“一切皆等七日后。”
江易没有拦他,听着那木门“嘎吱”一声合上,低头用手撑着脑袋,缓缓闭上了眼,是这具身体的缘故,又或是故人临近,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往的片断。
谢谢……?
曾经他无畏付出一切的时候,多少人说过这句话?多少人捧他为神界不染尘的海天明珠?
一刻神明,百年深渊沦落囚。
现在他能记得的,只有那一张张让他憎恨恶心的扭曲嘴脸,还有贪婪到恨不得连他一滴血、一根骨头都要利于百处的昔日“好友”
他一生写满背叛,心灰意冷,几番赴死一了的挣扎,却还是会因旁人轻描淡写地一句谢谢而震动……天道愚弄人心,他和这些囚在恶城里的人一样可悲,可笑。
他又有什么资格可怜他人呢?
“师父?”南予意担忧的声音将江易唤回了神,一双紫瞳充斥着焦急道:“师父?你怎么了?”
江易蹙眉,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颤得厉害,冷汗似乎是一息之间就浸湿了后背,低头看到手腕上突兀显现的红图腾,他连忙凝神。
道万千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你看看,我早告诉过你,如果道心波动,杀心异起,你迟早会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