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城，

守城的禾将军受了重伤，被小兵抬下城墙，

江度作为其弟子顶上空缺，他握着一杆铁枪，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敌军，

他们刚刚将敌军打退，得到了暂时的喘息时间，但谁也不知道退下的敌人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江少爷！先下来吃些东西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叫他，江度转过身，看见面容憔悴的朱管家抱着一篮子窝窝头站在城下向他招手，

江度拧眉：“你们怎么出来了？城墙边危险，敌军随时会射箭偷袭，”但还是爬下城墙，从朱管家手里接过一个窝窝头，

朱管家就是在聚香楼里找到他的老头，是柳家的家奴，十岁就被卖进府，到现在已有五十多年了，连柳舒奇柳舒燕姐妹，也就是他娘和小姨都是朱管家看着长大了，是长辈般的存在，

朱管家笑了笑，指了一下自己脑袋上顶着的盆，表示自己做好了防范，

他怕江度不够吃，又笑呵呵的往江度怀里多塞了两个：“我们在城里闲不住啊，不只是我，大家都出来帮忙了，这长山城是阻拦燕王的防线，破了江大人那里就危险了，江大人是个好人啊，不能输，输了大家又要回去过那苦日子了，”

江度凝望着被投石机砸烂一截的城墙，那里正有无数自愿前来支援的百姓热火朝天的帮忙修补，

填石头，垒沙袋，家里卸下来的石磨，拆掉腿的桌子……一点一点堵住缺口，那些人里，有老人，女人，甚至还有孩子，他们本可以躲在安全的城内，但此刻都在忙忙碌碌的搬运物资，救治伤员，

远处，敌军已经重新组织好了一队步兵散骑，即将发起下一轮的冲锋，对方目标十分清楚，想要冲破这处缺口，一举攻入长山城！

“击鼓通知全军！准备迎敌!”

江度狠狠的咬了口手上的食物，提枪上马，毫不犹豫的向城门口走去，

战场上的杂乱的脚步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让江度恍惚了一下，他又回想起自己通过父亲的考验，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那时，他作为一名普通的小兵被编入军队，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他自以为学了八年武艺，练就了一身本领，一定能快速适应战场，在里面快速积累军功，光明正大的站在父亲面前，然后欣赏对方目瞪口呆的表情，

经过简单的训练，等他真的踏上了千千万万人的战场上，才发现自己这些年来如同小孩过家家般可笑，

他从前看古装电视剧时就一直好奇为什么大家明知道队伍的第一排是最危险的几乎必死，但第一排的人还是会亦无妨的往前冲，

直到他知道了一句军令：击鼓不进者，后列斩前列，

原来很多伤口的血不是流出来的，而是喷出来的，

原来刀砍上去并不会很顺滑，而是很容易被骨头卡住，

原来人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口吐鲜血，嘴里吐出来的大多是刺耳的惨叫，

原来战场上的尸体不是想电视剧里那样完完整整的躺在那，而是会被来回冲杀的战马反复践踏直至变成一滩肉泥不成人样，

原来他小时候看电视，以为只要往身上抹点血倒下装死就能躲过一劫只是儿戏般幻想，

他亲手将一个身穿敌方士兵被一枪捅穿了肚子，枪杆回收时又带出来大串大串的血肠，疼痛让士兵倒地哭嚎翻滚，

但士兵的哭喊求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怜悯，

紧接着，一群人围了上来，你一刀我一枪，照着倒地的士兵一下接一下的乱戳乱砍，直至身下挣扎的身躯不再动弹，他们必须这么做，留有一个充满仇恨的敌人是非常危险的事，

刀光剑影，喊杀冲天，他在里面分不清东西，辩不出南北，不知此时己方占没占上风，

在战场上一个人的力量，微小的可怕，

他只能按照训练时被时刻强调的，紧跟自己的十夫长，十夫长砍哪里，他跟着砍哪里，

而十夫长会紧盯着百夫长的旗帜，带着自己的部下时而冲锋时而后撤，

百夫长留意千夫长的旗帜，千夫长听着城墙上的军鼓声，击鼓进攻，击金后退，

乱中有序，杂中有章，漫长到似乎永无止境的战役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