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王老医师看到这个病人斗篷下那身,虽然被烧得有些残缺,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身囚服!
王老医师实在控制不了眼中的惊讶。
上官重楼苦笑了一下,没有解释,只诚恳地说道:“还请师傅先救她,出了任何纰漏,都由弟子一人承担。”
王老医师看着自己喜爱的这个,颇有医学天赋的弟子,轻轻摇了摇头:这傻孩子,还真是情路坎坷啊!
上官重楼对那女囚,眼中那非同一般的关心,老医师怎么会看不出来。
王老医师心里叹气啊:这么好的孩子,之前摊上那个什么北越公主,成了“弃夫”。现在,竟然把心思花在了一个女囚的身上……
王老医师唤来自己的医女,先让她帮徐曼舒处理好她身上刚被火烧伤、又马上被雨水、主要是湿气微微腐蚀了的伤口。再帮徐曼舒换了衣服。
王老医师这才又进屋,亲自给徐曼舒把过脉,留下医女,叮嘱她照顾好病人;又开了一些调理的药,吩咐药童去抓药、煎药。
然后,王老医师给上官重楼说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她的外伤倒不重,只需注意一下,伤口好彻底之前,千万不能再碰水了;但,依这女子的脉象,她的身子亏空得厉害。”
闻言,上官重楼一怔:她的身子亏空?不会是,生完孩子后,没养好身子吧?都说女子坐月子对养身很重要,李畅风,你当真这般狠心!
上官重楼忍不住问道:“她上月才生下孩子,但,那孩子死了,莫不是,她因失子,没有养好身子?”
王老医师闻言,也一怔:重楼啊!就算你成了“弃夫”,你也不能真自暴自弃啊!怎么这女子,非但是个死囚,还是个生育过的妇人?可是,她这脉象……
王老医生默了一下,沉思了片刻,才道:“为师感其脉象,她这体内亏空,像是因突然使出全力后的脱力所致,但,重楼你知道,妇科并非为师擅长,这女子是否是产后的亏空,为师也不能确定。为师开了一些驱寒和温补的药给她,暂时不会有大碍。她这身子,慢慢养着,还是能养好的。”
虽然,王老医师说的是“不确定”,但上官重楼清楚自己师傅的医术,应该不会诊错脉。只是,上官重楼想不明白,徐曼舒怎么会是因为骤然发力,突然脱力哪?刚才在刑场上,她出力了吗?
送走王老医师,等医女为昏迷的徐曼舒喂完药,上官重楼便让他们都离开了。万一,李畅风的人追查到这里,不在场的人,也可以说自己完全不知情。
上官重楼独自守在了病人的房外,看着这场突如其来,却下得如此不依不饶的大雨,思绪慢慢地飘到了远处。
“你是这世界我最难解的禁锢;是万里晴空又突然邂逅雨幕;是从来不肯删除,等记忆复苏再次深入,搅动我清醒时或梦难以平复……”
……
一年前,郢都西郊,护城军的军营。
“怎么?我们的小珊瑚,有了暗恋的对象了?哈!”有女子放肆地娇笑道
“娘娘!”另一个女声柔柔地、羞涩地欲言又止。
上官重楼听到营帐中传出女子间嬉笑打闹的声音,不由得皱起眉:这军营中怎么会有女子?怎么,我去了北境,就没人管你们了吗?
上官重楼正要发作,却被身边人拦住,正是同自己一起来的铁峥,铁老侯爷家的世子,也是接任上官重楼的,现任护城军统领。
铁峥一手拉住上官重楼,一手食指放到自己唇上,对上官重楼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还有一个“拜托”的眼神。
上官重楼虽然不悦,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护城军的统领了,这现任统领都不管,自己不能越俎代庖。
上官重楼给了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铁峥死死拉住。
铁峥拉着上官重楼,挑了挑眉,另一只手放在耳朵背后,还无声地比了一个口型:你听!
上官重楼眉头皱得更紧,瞪着对方:你叫我来,就是让我来听人家姑娘家说悄悄话?而且,这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不会是军妓吧?铁峥,你疯了吧?
铁峥又拉了拉上官重楼的那支胳膊,拉着上官重楼又向那营帐靠近了两步。营帐的隔音本来就不好,里头女子的歌声,便飘入进了上官重楼的耳中。
“你是一月里我最贪图的温度;是星空升起帷幕黑夜的礼物;是幸运来去仓促;最抱憾却来不及回顾……”
带着点沙哑的女声,唱得异常地温柔,这词写的是赤裸的“贪图”,这曲却让人忍不住继续倾听“回顾”。
上官重楼立刻怔在原地,看到铁峥对自己眨了眨眼,一脸的揶揄:叫你来听,没错吧!兄弟对你多好!
两人只站在那里静静地聆听着:
“搅动我清醒时或梦难以平复;清风如我也曾妄图;遇见你能吹散眼前的雾;纵然不能为你奔赴;也愿你所到之处;万物复苏;有温柔像我对你一样贪慕;我也能满足,只希望你能永远,远离孤独;纵使我对你贪慕,执意陈述。银河倾泄,你的笑席卷我,如此简单顽固……”
唱完这一句,那女子转而又笑道:“珊瑚,以你的声线,唱这首歌一定能……”,她似乎故意顿了一顿,才接道:“打动你那个‘暗恋’的对象!哈哈哈……”
那天起,上官重楼的目光总忍不住去看那个“妖妃”,看她在军营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的喇叭,指挥着那几个舞者“军士二、注意走位”;“小孩她娘,身子低一点”……
看她捣鼓出两个白瓷的大喇叭:“这叫聚光!知道吧?聚光!”
聚光?
上官重楼想:是呀!所有的光,都聚到你身上,聚到了你的眼里啊!
……
屋里的徐曼舒,突然睁开了眼,刹那间,她的眼中,竟是一双骇人的紫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