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初开着车,不时瞥一眼副驾驶上一动不动的陆静非。
她整个人都很安静清冷,缩靠在座椅和车门的阴影里,阖着眼连呼吸都微不可察。
谢寒初喉咙发干,没了先前发火的气焰,吸了口气,压低嗓音道:“对不起,我......”
身旁的人仍是纹丝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没有听见他的话。
谢寒初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放下,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一点一点攥得发白。
陆静非没有睡着,车子刚在迎宾馆前停下她就掀开了眼皮。
谢寒初变身尽职的司机,走到副驾驶一侧欲为她开门。
陆静非没有等他,自己把门打开,却没有马上下车。
凉鞋的带子磨坏了,擦破脚背上的皮,鞋底还有几颗小石子,每走一步都硌得慌,她慢吞吞地脱掉鞋,随手扔在车门边。
谢寒初伸手欲抱她,陆静非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他的动作顿时僵在半空中,然后眼睁睁地望着陆静非自己下车,光着脚丫踏上了迎宾馆门前的台阶。
谢寒初紧咬牙关,极力克制住把她扛走的冲动,俯身捡起她扔下的凉鞋,默默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迎宾馆大厅里灯火通明,老爷子和宋雪霏都在,何厂长领着五六个工厂主管,或拿手机或拿对讲机指挥着派出去找人的人,忙得团团转。
众人乍见陆静非进来,看清她的模样皆是一怔。
“怎么会这样!”宋雪霏没有收住脱口而出的惊呼,目光死死地瞪着她脖子上那道狰狞的勒痕。
陆静非起初很怕被谢寒初看到这副鬼样子,这会最不愿意被看的人都看过了,其他人自是无所谓了。
破罐子破摔地坦然道:“出了点意外。”
她的声音像羽毛飘落般轻飘飘地不疼不痒,众人的心俱是一沉,鬼门关里走一遭也不过如此。
刚才外头的灯光昏暗,谢寒初也是这时才看清楚她的样子。
头发被扯得乱糟糟,手腕上脖颈上的血痕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皱巴巴的衣服上红一片黑一片分不清是血还是别的什么,脚上那些脏兮兮宽窄不一的口子更是惨不忍睹。
谢寒初的心猛地一缩,手上力道骤然加剧,凉鞋细细的带子不堪重负彻底崩坏。
“啪—”地一声,鞋子坠地的声响打破了大厅里压抑的气氛,也震碎了谢寒初心底紧绷的那根弦。
众人这才留意到陆静非身后进来的谢寒初,他脸上的神情并不比陆静非身上的狼狈好多少。
如果说刚进门时谢寒初的表情还是隐忍压抑的,这会他的周身弥漫着的,就是一股毫不收敛的嗜血杀气,如雄狮捕捉到猎物时志在必得的张牙舞爪。
对,是杀气。
离得最近的宋雪霏看得分明,微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
“照顾好她”,谢寒初沉着脸对宋雪霏抛下几个字,对上陆静非的背影,又是无限的缱绻,“等我回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滔天的怒意和毁天灭地的杀意不停在他心中翻涌,胸口越来越闷,快要透不过气,令他没办法平静地留在这里。
老爷子追上前几步,担忧地喊了声:”谢寒初!”
“我有分寸。”谢寒初头也没有回,大步朝外走去。
片刻后,门外传来油门被重重踩下的轰鸣,接着刹车掉头轮胎摩擦地面一气呵成,刺耳的巨响后恢复宁静。
陆静非身旁的手蜷缩了一下,没有回头。
她对着老爷子勉强扯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说了声“爷爷我先上去休息了”,跟服务员重新要了张房卡,径自上了楼。
这一夜,注定是疾风骤雨的夜。
何厂长一干人,上半夜忙着找陈超,生怕他对陆静非怎么样,下半夜还是忙着找陈超,生怕他被谢寒初怎么样。
——
谢寒初路上给裴宏打了个电话大致知道了情况。
开车过来的路上,烟一根接一根没停,到得夜都楼下,那股濒临爆发边缘的怒意淡了些。
裴宏站在楼下等他,身后是哆嗦得直不起腰的会所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