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低落,“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母亲……”
晏宁母亲在她很小就离世了,乌恩其曾经做过质子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乌恩其语气恶劣。
晏宁神色一顿,确实没有关系,这不是卖惨,想让你放过我么。
“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你就放过我吧,京城家没了我会散的!”晏宁哀求。
她爹是鳏夫,她夫君也父母双亡,没有她,他们就真的孤家寡人了。
想到逢年过节,两个鳏夫面面相觑,悲从中来,对着她的牌位哽咽不已的时候,晏宁脑海中已经很有画面感了。
她眼中的表情也更加真实。
乌恩其眼神古怪地看了晏宁一眼,接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放她是不可能的,不过娶她,倒是可以。
等他走后,晏宁神色落寞一扫而空,她眼神冰冷,乌恩其这狗东西,做质子时不干好事,成了可汗后小人得志,总有一天,她要将他千刀万剐。
*
晏宁很不喜欢新来那位夫子,周随安!尽管他面若谪仙,是人人称道的有匪君子,她还是讨厌她。
为什么他就喜欢教数术,明知道她不会,还老是点她回答问题,回答不出来,就打她手心,疼死了。
不就是上课照镜子,吃零嘴,画小相,开小差……么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爹爹明明说过她是小仙女,随便撒撒娇,任何人看到她的脸就会宽容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
偏偏这个周夫子却是个不近人情的。
晏宁很不喜欢他,记录着少女心事的本子里,周随安渐渐得开始占据很大篇幅,每一天,都有一页被她填上:晏宁最讨厌周随安了!
每一次都是她不会写被留到最后补课业,晏宁很是愤懑,却又无计可施。
她捂着疼痛的掌心,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在家里,她都是被晏父捧在掌心的小祖宗,哪里受过此种委屈,泪水不争气地掉了。
周随安却没有立刻安慰她,而是静静地看着她哭。
晏宁是个被人越哄越来劲儿的,见没有给她搭台子,哭不下去了,她抽噎地询问,带着独有的骄矜,“您怎么不安慰我。”
“为什么要安慰你。”周随安不为所动,“我在试图和你讲道理,你却用哭泣地方式来拒绝我,我也会不高兴。”
他容色淡淡。
晏宁却一愣,“可我没有看到你不高兴啊?”
周随安神色不辨喜怒,“心思流于表面,未必是一件好事,我高不高兴,你不应该只用眼睛里,而是应该用心听。”
用心?晏宁攥着衣摆,“所以夫子您因为我上课开小差,不按时完成课文而生气么?”
“是,也不是。”周随安这么回答。
他垂下眼睛,看着满脸稚气的晏宁,小姑娘的行为,本就不足以让他生气,他这么说,只是想让她重视起来。
晏宁抿了抿唇,“可是我很笨,根本学不会。”明明她也很聪明,可是就是听不懂,也算不懂。
她沮丧极了,本来骄傲的小孔雀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头一次在除了父亲之外的人面前剖析自己。
“为什么这么认为。”周随安递过手帕,给她擦拭眼泪。
晏宁并不笨,只不过是在术数当年缺乏了天赋罢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十全十美,谁都有缺点。
晏宁接过去后,低声道,“别人也这么说。”
她本来不是那么认为的,可说的人多了,她心里就产生了动摇。
周随安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那你就证明你自己。”
见晏宁惊诧,他顿了顿,又道,“只有去努力了,你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不要因为别人的批判而去质疑自己。也不用急着成长,你的优秀,时间自会证明。”
晏宁突然笑了出声,“那夫子觉得我聪明么?”
周随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吟片刻,还是如实道,“大聪明没有,小聪明倒是不少,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先抑后扬,他到底还是夸了她。
晏宁笑得眉眼弯弯,突然觉得,这个夫子还是蛮不错的,很会夸人。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它不会让你变得坚强,反而会使人下意识地看清你。”下一刻,周随安话锋一转,“不过,在某种时候,眼泪却又是一件很锋利的武器,利用得当,也未尝没用。”
晏宁“唔”了一声,后者她懂,只有关心,在意自己的人才会因为她的眼泪而动容。
她心情好了,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临走之前,想了想,掏出了一瓶药给周随安,“来而不往非礼也,您开导我,我就送你一瓶伤药吧。”
晏宁怕疼,晏父总会让她带着,防止磕了碰了,都是上好的伤药。
她心细,哭地时候也会偷偷看别人的反应来调整哭声,眼珠子乱转时,就瞥见了他手上的伤口,看来像是刚挂到的。
周随安一愣,握着给对方强送过来的药瓶,上面似乎还有对方的余温。
他不自觉地侧头,看向了窗外。
姑娘像是一只蝴蝶一般轻盈地跑出去,裙摆的颜色与窗外的灼灼桃花融为一体,分不清谁是谁。
那一年,晏宁情窦初开,周随安心无杂念。
……
周随安只教了他们短短一年,便弃武从文,可能能力强的人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晏宁这些年在慢慢长大,周随安却已年纪轻轻便成为了大元开国以来,甚至是从前朝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他的事迹,晏宁倒背如流,却多年来未能够再见对方一面。
再次见面,是在姻缘树下。
晏宁求姻缘,本来扔到姻缘树上的姻缘球突然脱轨,砸到了被老友强行拉来的周随安。
其实,如果不是老友扯着他,他可能都不会被砸到。
始作俑者晏宁吓得下意识地跑走,却比不过身高腿长的周随安,三两步便追上来,他看到她后,语气无奈,“晏宁,还真是你。”
晏宁神色一亮,“您还记得我?!”
周随安语气淡淡,“论惹事生非,除了你,还能有谁。”
闻言,她“哦”了一声。
“是你的吧。”他讲姻缘绣球递了过来,“不要乱扔,这次不算数。”
他可不会对一个小辈又非分之想。
晏宁讷讷点头。
她抱着绣球,静静的目送他离开,多年不见,等来的就是一个对方离去的背影。
晏宁抿了抿唇,是算的。
她砸到了他,他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十六岁的这一年,她懂得了那种懵懂的情绪,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晏宁喜欢周随安,不过可惜的是,周随安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她。
十八岁,晏宁挟恩图报,嫁给了这个她自年少时就喜欢的人。
她以为,会有很长的,甚至一生的时间,让周随安爱上自己,不过可惜的是,他们之间的缘分,似乎又不够深。
……
从回忆里抽离 ,晏宁一阵怅然。
可没过几天,她就被生活给刺激到了,她就说说而已,乌恩其居然将她才出京返祖籍地的老爹给抓了回来。
父女俩隔着一道牢门面面相觑,一时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