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饶一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安静的整片天地间就好像只剩下了她一盆,空无一物,却又无所不有。
她看着花灯一点点的朝着湖中心靠拢,视线没有半点焦距,仿佛她的未来,也和花灯一样,被无限宽和的水波也不容拒绝的强势堆推向了不同之处。
花灯就是她自己的处境,她没有选择,只能一步步的往前走,不可回头,无路可退,唯有自渡。
“我们该回去了。”边辞适时的打破的沉默,轻声提醒着她。
岁饶回过神来,不过视线仍旧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她突然开口问道,“阿辞,你所求为何?”
面前的清俊挺拔的男人沉默一瞬,正准备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算了,别告诉我,我自己慢慢猜。”
她突然就不是很想知道了,说的再多,还不如自己的感受来的实在,真真假假,心里都是有一杆秤的。
边辞一路上就没有再开口,只是紧紧的牵着岁饶的手,从未放开过,手心的温度一路烫到了岁饶的心里。
她突然觉得,好像答案也不是很重要了,至少这个男人现在这一刻,是她的,不属于任何人。
回到院落的岁饶心情忽然就好了不少,甚至还高高兴兴的哼起了歌。
*
夜深人静的时候,等到岁饶已经熟睡之后,边辞突然睁开了眼睛,神色清明,完全就没有一丝刚刚清醒的倦意,明显就是没有睡着。
他无声地坐了起来,漆黑的夜色中的将他眼中情绪很好的掩盖。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岁饶突然动了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眉心也不由的蹙了一蹙,很是不安,只是循着气息朝着边辞靠近。
边辞小心翼翼地将她轻拢过来,耐心的安抚着她。
一直到那股熟悉冰雪气息将自己团团包围之后,岁饶才安定了下来。
在昏暗的幔帐中,边辞默默地看了她半晌,专注又柔和,等到她最后没有什么动静之后,才起身为她掖好被子。
他俯身在她额心上烙下了一吻,轻如雪花,又似微风拂过,蜻蜓点水,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起身朝着另一处而去。
倚栏听风,望月抒怀,妙手偶得之。
每一个拥有一定意趣的高雅之士都极为钟情,喟然长叹的乐事。若是再配以两三盏美酒作配,轻轻浅酌,更是能平添一番风情月意,岁月静好。
可此刻正在饮酒的主人公可没有这般雅致,一壶接着一壶的美酒不停地灌进了肚腹之中,一滴不剩,很快,桌子上都是七倒八歪的酒壶。
酒是一个好东西,闲情逸致时,它是愉悦身心的调味剂;忧愁不已时,它是一醉解千愁,笑看云起时的忘忧解药。
边辞看上去恍如谪仙,不染俗物,可这酒量却也是不俗的,哪怕是上好的烈酒,也没有能够将他灌醉,反而越喝越清醒,想醉也醉不了。
饮酒的姿态哪怕是较为不羁,却无损于骨子里所透出的矜贵优雅,动作行云流水,硬是叫他喝出了一种潇洒从容的风范。
他转了转白玉壶,光滑的壶身被月华折射出的亮眼却又不失柔和,如同上好的美玉,清明动人。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喝过这么多酒,毕竟在他的与生俱来的意识里,秩序早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一个度,在规则秩序的平衡中,他要做到适度,不可过度,不可失衡。
这是他的本体所要求的制衡之道,如此方可予以苍生福泽,制衡四方。
他不需要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不需要有太多的牵绊,苍生于他,是生而就有的责任,不可推卸。
苍生所在,他即在;
苍生毁弃,他必将沉睡,天地重回混沌直至他再一次创世。
可以说,天道和苍生是命运与共,如果真到了世界崩塌的那一刻,他的本体也将会受到重创,永恒长眠,创世,前提是他还能够醒来。
苍生向天道奉献了尊崇,天道必将馈以福泽,泽被万物,因果循环,一切应运而生,应劫而起。
天道机关算计,环环相扣,万事万物都的运行都掌控在其手中,为了维护秩序,他本体连自己要走的每一步都算计了进去,无路可退。
可偏偏,偏偏就出现了一个岁饶,一个计划中不曾有的变数,令他一子已乱,为她满盘皆输。
就算斗得过众生又如何,本体才是他最大的阻碍,神性回归的后,本体绝对不会放任自己有任何的一丝不理智。
边辞能做的,就是赌,宛如赌徒一般,孤注一掷,赌本体都岁饶的情意与执着,更是赌,岁饶对他的偏爱。
他沦落下界太久,四大至宝拿到手后,他的时间所剩无几。可不收集它们,岁饶又将会受浊气侵蚀,一步步,都在推着他,或者说是逼迫他往前走,往本体规划好的路线而去。
边辞将最后一口酒喝完,桌面上又多了一个空壶。他自然是相信自己,更相信他对岁饶的爱。
既然现在的自己能为了岁饶心动,未来的本体哪怕情意不再,一样也让能对岁饶心动无数次,心醉神迷,永世沉沦。
他们本质上为一体的,不是么?
岁饶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哪怕他从头至尾什么都没有和她坦露过什么,她也体贴的没问,但他却知道她内心有多惶惶不安。
今夜的惊喜是边辞特意为岁饶准备的,他想让她高兴一些,即便高兴的很短暂,或许也就只有一晚。
浩瀚的星空中盛开着绚烂繁盛的烟火,抬眼而望,目之所及,皆是璀璨夺目。上空的烟花绚烂,绽放,又落下,恰似危楼高百尺,直贯云霄,仿佛下一刻就会全面坍塌,无垠的天幕碎裂成一片片的,将要吞噬世间,让虚幻裹挟着黑暗,不断的挑起人心的恐惧。
眼中映着跳跃的光点,耳边听着炸裂开来的风声,可他什么都没有在意,只是定定地凝望着漫天烟火下情怯不已的姑娘。
他有一瞬间是真的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面前的人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化成道道碎片,进而变成点点光圈,消逝不见,不可追。
等到岁饶问起自己许下什么愿望时,他启了启唇,真准备回答,她突然就不想听了,返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大家都知道,分离在即,只是谁都没有戳破这一个事实,心照不宣的将此事暗藏在心里,不能提,一提起,一切情绪将会彻底崩溃。
边辞遗憾的看着天际,怎么就不问了呢?
他的愿望也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个名字:岁饶。
边辞定定地坐了很久,又接着喝着酒。
长夜漫漫,孤月高照。
他真是没想到夜色原来竟是如此的清冷,寥落,将白天无法窥视的心思在黑暗中暴露的一干二净,永夜带来的除了无边的黑暗,还有不断滋生,放大的罪恶的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