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遥奋力挣扎,想爬起来,却与岸边越来越远。黑色的淤泥漫过她的四肢,她越动,便下沉更多。
“怎么了?你找到阿南了吗?”
“没有,让你猜对了,这是个陷阱。”钟遥叹了口气,“而且我还中招了。”
她把自己目前的状况和他讲清楚。
“没关系,现在不剩多少时间了,只要你小心不要沉下去,就没有问题。”
“那我该怎么办?”
“不要动作,让自己平躺在这里,别紧张,放缓呼吸。”
谢云深的声音轻柔冷静,钟遥便也放松了下来。
她增加自己与污泥的接触面积,平躺下来。
眼前是灰蒙蒙的天空,四周寂静,一丝生气也没有。
她就躺在这里,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
就像她目前经历过的所有人生一样。
但从前的她虽然也无法做什么,至少还能逃,而今她甚至连逃跑的能耐都没有,只能静静在这里,感受着自己在淤泥中下沉。
一丝悲哀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心底。
“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呢?”钟遥轻轻笑了一声,“明明你已经提醒我这是陷阱,我还像个没头苍蝇似的闯了进去。”
“……你这是第一次接触幻境,不熟悉很正常。”
“不光这次,还有很多……我好像一直除了逃以外,没有把任何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知为何,钟遥觉得一股困倦逐渐从心口蔓延到自己的眼皮,“在那个世界也是,无论是我养的小狗,还是我报考的学校……就连在公司,我除了逃,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你说什么?”
钟遥知道他听不懂自己再说什么,却没有力气再解释下去。
她觉得越来越困倦,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身体,眼皮也沉了下来。
“我有点累了……等时间到了,你记得叫醒我吧。”
“你等等!你别睡!”
“……”
“你醒过来!别睡!”
谢云深焦急的声音逐渐离她远去,她感觉冰凉的淤泥缓缓包裹着她的身躯,她逐渐落入深沉的梦境。
是的,她知道这是梦境。
这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一个梦了。
父亲高大的身影、摇晃的白炽灯、幼犬的呜咽……
她紧紧抓着自己满是红油笔勾画的试卷,牙关紧咬,关节泛白。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幼犬湿润的眼睛还未被死气铺满,画面便又转动起来。
一个个无能为力的瞬间,交织成了她的梦魇。
高中毕业的那个午后,她看着父母在志愿单上填了那个她嫌恶的专业。
通宵加班后的那个清晨,她看着主管把她的方案摔在她脸上。
荠花镇沸腾的血水,小安姑娘无神的双眼,书生狡黠的笑容,勒进谢云深鳞片中的藤蔓,还有他身下落下的鲜血……
“你能听得见吗?快醒过来!”
谢云深的声音传了出来。
钟遥听着他的声音并不出现在胸前的龙珠,而是好似在极远的远方。
她向那声音的来处寻去,在梦境中跌跌撞撞。
一路上,她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有青姑,关山月,举着吹箭筒的阿桑,崔长老和他背后的赤云峰弟子……
他们或震怒,或叹息,眼中或惋惜或鄙夷挡在她面前。
她把这些人撞开,却还觉得谢云深的声音与她相隔千里,越来越远。
最后,她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寻找下去了。
她闭上眼睛,不去看面前一幕幕锥心刻骨的景象。
她除了逃和期盼法术突然出现,竟就那么无能为力。明明她修为那么高,却从未有一刻把命运抓在自己的手中。
如果能就此睡去就好了……
反正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就如此被拉入泥沼,好像要轻松得多。
“听得见我说话吗?你睁开眼睛,醒醒!”
龙珠传来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她已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吵闹。
“你现在要是睡过去的话,就被永远困在这里出不来了!”
“……”
“……你忘了,你还要救我出来,与我一起给正道一个交代。”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钟遥艰难地思考,自己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