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强收到云枝的信，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

发现父亲寄来的信中间还夹着一封信，还没来及打开看内容，郝强认出是云枝的字迹，他先红了脸，仿佛云枝给他说的秘密话，被公布于天下了。

郝有钱本来认识的字不多，云枝的信可为难他了。首先人物关系把他搞糊涂了，一字一句念给女人听了，老两口琢磨半天，才弄明白信是一个女孩子写给儿子的，并不是儿子写给他们的信。王女娃一下猜到写信的女孩一定是儿子的同学，肯定对儿子有那个意思，高兴得举着两只粘了面的白手跑前跑后的，催男人快快把信转发给儿子。

郝有钱有些气馁，“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没听见这女娃娃说她以前就给咱娃写过一封信，没收到咱娃的回信，现在她要订婚了吗？”

王女娃不屑地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订婚算啥？咱的两个娃订婚十八年呢，还不是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了！你没听小琳说现在城里的两口子吵两句嘴，都把婚就离了。咱们农村要是……”话说了半截又咽了回去，她本想说，“农村要是有离婚的，我和你也早离了！”但她知道那话说出来，免不了要招来男人一顿臭骂，甚至又要十天半月和她不说话了。

郝有钱并不知道女人后半截话要说什么，只为她的前半截话打抱不平道，“你就不能积点口德，盼人家好！”他嘴上不愿意和女人站在一条战线上，但还是按女人说的意思去办了。

他看着云枝的信发了一会呆，又把信装回原来的信封里，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信封，双手颤抖着往新信封里装。王女娃斜睨了一眼，看见信封笨重得像个怀娃的大肚子，责备道，“拆信的时候，也不看看是谁的信就撕开，咱娃知道看了他的信肯定不高兴——已经这样了，干脆把信皮去掉吧，他以为装不进去才拆的，可能就不怪你了！”

郝有钱气哼哼地说，“他怪我啥呢？拆他的信咋了？我能把他生下养大成人，连他的信还不能看了？！”

王女娃觉得男人说得也对，又觉得好像哪儿不对。没接他的话茬，去后院抱柴生火，做饭去了。

郝有钱装好信，从抽屉里拿出两毛买邮票的钱，出门打听谁去镇子上，帮他把信发了。忽然想起他把更重要的事忘了——应该先替儿子给云枝写一封信，否则等儿子收到他的信，再给云枝写信，别说人家订了婚，可能都结婚了。急忙回屋，拿出一张纸趴在炕头上就写，磕磕巴巴半天写了一行字，许多字都想不起来怎么写，又从厨房喊回来女人，问“咋办？”王女娃站那儿想了两秒钟，翻出郝强用过的字典，说，“咱娃念书的时候，不会写的字都从这个上面找出来的，你也找找看”。郝有钱顺从地接过字典，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字，嘟囔道，“这么厚，谁知道我要的字在哪了？找不着。”

王女娃又想起一计，说，“你上次给咱娃写信的时候，不是把不会写的字画上了吗？”

“牛驴马可以画一个，‘退婚’两个字怎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