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在方弃的脸上,打得男儿低头,让他不敢去看对面女子的眼睛。
“再坚持一下,总会有希望的……”他几乎是在咬着牙根儿大吼。
“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她放声痛哭,天地随之轰鸣。
“你根本就不懂!这只是一个伪装后的幻境,你知道最初的幻境之中有些什么吗?”
她一边痛哭,一边像撕掉旧墙纸一样将世界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下面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黑与白的世界,依旧有两条交错的路。
有白色的屋墙,有黑色的电线杆,有无数黑白相间的房子,黢黑的天空上飘荡着苍白的云,连太阳光都分成了黑白两色。
一个背着书包、扎着小辫的女孩静静的站在马路牙子上,成为了这个世界中唯一的颜色。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裙子,上衣的半袖上用别针别着鲜艳的一道杠。
方弃心中如绞,他站在马路的这边,望着那边,女孩从那边,望着这边。
“为什么不离开那里?”方弃问。
“妈妈去商店给我买新书包去了”女孩轻轻地笑着。
“她让我在这里等她。”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车将女孩撞飞了开去。
她纤细的躯体像一个沙包一样在空中翻滚,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血在她身下洇开,给黑白两色的斑马线增添了一道猩红。
然而不过片刻,整个世界就又像录像机倒带一样开始反转。
血液被吸回到了身体里,身体重新飞上了天空,卡车倒退着向远方驶去。
女孩又一次站在了方弃的对面。
“无休无止的循环……”悲伤浮上了女孩的脸。——几秒钟后,那一辆疾驰的卡车再一次将她撞飞。
“只要我清醒着,就会不停的经历这一刻,即使我把世界伪装成别的样子,可我的潜意识却依旧躲不开”。
——鲜血再次将路面浸红。
在被再次撞飞前,女孩直直的盯着方弃,哀切而绝望的问道——“妈妈让我在这里等她,你说,她还会来看我吗?”
“没有人能救我,求你帮帮我”——纤细的躯体再次飞起。
一次,又一次……
卡车又出现在街头,速度还是那么快,方弃蓦地攥紧了拳头。
“够了!”他大吼一声,向着街那边冲去。
“方弃!不要啊”半夏和卷卷惊恐的大喊。
下一刻,方弃冲过了路面
再下一刻,他的双手搭在了女孩的腰间
再下一刻,他把女孩抱在胸前,用自己的脊背对着卡车。
再下一刻,那辆卡车将他们两个一起撞飞。
方弃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柄攻城锤正面砸了一记,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一下断了多少根。
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最后一刻的意识,是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的路面和怀中女孩哀伤又酸楚的脸……
“嘀……嘀……嘀……”
这种体征监控设备发出的电子音,对于在病房中住了许多年的方弃而言再熟悉不过。
他睁开了眼睛,于是看到了半夏和卷卷关切的脸。
疼痛逐渐在身体中消退,一身冷汗涌了出来。
方弃被半夏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茫然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平安医院的那间病房之中。
屋子的中央,那个植物人女孩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回来了么”方弃茫然问半夏,半夏报之以茫然。
“应该是回来了吧!”
卷卷装模作样的左顾右盼一番,然后下了定论,换来了方弃和半夏一通鄙视。
方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就听见监控仪的蜂鸣音变出了不祥的节奏。
一盏红灯亮起,一闪一闪的,在昏暗的病房中极其显眼。
夜班护士慌忙的跑了进来,快速的检查了一下,然后马上拨通了值班大夫的电话。
“刘大夫,417床特护的体征不稳,请您赶紧过来看一下……”
值班大夫满脸倦容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趿拉这一双鞋往这边赶来。
黑暗中,惊疑不定的夏字部发现自己出了幻阵,慌忙施展着遁术,向着医院外面摸去。
与此同时,在幻境之中。
女孩回到了十字街头广场,孤独的坐在广场中央,注视着这个空无一人的世界。
“既然没有人愿意杀掉我,那么我只好再试着自杀一下”
攥着那颗心的手猛的收紧,鲜血从心脏的孔洞中激喷而出。
女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号,浑身战栗不已,显然是痛苦到了极致。
然而她却依然死命的攥着,丝毫不肯放手。
这个广阔的世界开始从边缘处崩溃,先是一片片的剥落,然后一大块一大块的坍塌,落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世界崩溃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个广场。
然而这时崩溃的进程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女孩终于承受不住那种痛苦,在自己的世界中晕了过去。
不知何时,一双穿着芒鞋的脚站在了女孩的对面。
那个从山上下来的老道风尘仆仆的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女孩手中的那颗破烂的心,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好一颗七窍玲珑心。”道爷捻须大笑,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