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自己看见它们的时候,手心中那个指甲渗进去的地方就会变得热起来,像是攥着一块烤热了的石块,让自己不由自主的想要将掌心攥紧。
关于这一切,她都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
她曾经跟母亲说过一点点,真的就只有一点点,可母亲看她的眼神就像疯了一样。
是的,父母眼中的这个世界,跟她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
比如刚才,后海里缓缓的爬出来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他的头发被水藻染成了腐绿色,一双眼睛中全是白翳,五官都在往外淌水,破烂的裤腿儿下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鱼儿吃剩的白骨。
那水鬼贪婪的盯着一个站的离海子最近的女人,而那女人正在对着相机拍Pose,她的身后就是一顷银锭桥的栏杆。
水鬼嘴里流出了更多的水,柠檬见了,觉得有点恶心,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垂涎欲滴吧。
她的掌心又热了起来,与此同时,水鬼发现了正在注视着他的柠檬。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惊惧,毫不犹豫的扔下选好的目标,几乎是慌不择路般的跳回到了水中。
“这家烤鱼做的不错!”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指着边上的一家餐馆殷勤的介绍着。
他是柠檬父亲和母亲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在北京创业。得知柠檬一家要来,非要他们脱团一天小聚一下,还自告奋勇的陪他们逛北南锣鼓巷和后海。
这家餐厅的生意真的很红火,眼下其实已经过了饭点儿,可里头却依旧坐的满满的。
胖叔叔前后奔走着找位置,在挤出一身油汗之后,终于等到了一个四人位。
“这里晚上才好看!”胖叔叔指着窗外道——“灯光往水面上一打,那叫一个五光十色。”
柠檬和父亲和母亲附和着,柠檬却偷偷的撇起嘴来。
她不喜欢窗外的水面,虽然白浪河现在水流越来越小,可那是依旧一脉活水。
每当她站在河边时,都能感到其中的生生不息;后海虽然繁华,那水却依旧是一潭生机寥寥的死水。
“既然到我这儿,那就得听我的哈!”
胖叔叔佯怒着从柠檬的父亲手中抢过了菜单,翻了几翻后开始点菜。
先把冷热菜各要了两三道,然后又指着菜单跟服务生说——“就你们家那招牌水库鱼,给烤两条,一条麻辣、一条豉香”
“要不先来一条吧,今天进的鱼都大,两条我怕几位吃不了啊。”服务生抱着菜单弯着腰说道——“咱们家也可以做一鱼两吃。”
“那就先来一条嘛。”柠檬的父亲接口道——“已经点的不少了,吃不了怪浪费的。”
服务生转身去下单,三个成年人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天,多年未见后的隔膜一去,倒是很快就又热络了起来。
柠檬听着他们在一旁提起当年大学宿舍中的趣事,听了一会儿就兴趣缺缺,心想大人的事可真无聊啊。等我长大的时候,一定要挑一个离海边最近的大学去上。
服务生用大网兜拎着一条鱼走了过来,那鱼在网兜中疯狂的扭动,一路甩出无数的水滴,溅的到处都是。
“五斤七两。”服务生报出了一个数字。
“好家伙,个头还真不小!”柠檬的父母咋舌称赞着,虽然守着一条河,可近些年白浪镇的居民已经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鱼了。
胖叔脸上笑开了花——“就它了、就它了,你可别下去之后给我换成死鱼啊!”
没人注意到,此时柠檬已经僵在了座位上。
就在服务生拎着鱼走过来的那一刻,她的掌心猛然间变得滚烫,疼的她几乎哭出声来,。
然后紧接着,她看到了那两颗鱼眼。
那条大鱼在看到柠檬的一瞬间就停下了挣扎,静静的蜷曲在网兜中,任由丝线勒入鳞片之中,带出丝丝缕缕的血迹。它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柠檬,嘴巴一张一合。
“救我!”柠檬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是那条鱼在跟她说话。
柠檬慌乱了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救我!”还是那条鱼在说话,语气天经地义,仿佛救它是柠檬的义务与职责。
“可你是一条鱼,这里是餐馆,大家都到这里来吃鱼,我只是个小女孩,我怎么才能救你呢?”柠檬觉得很委屈,她咬紧了嘴唇,心里像被最好的朋友误会了一样难受。
“救我!”还是这一句话,那鱼的眼神却黯淡了下去,声音开始发颤,语气中满是哀求。
服务生拎着鱼向后厨走去,鱼离柠檬越来越远,它的声音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微弱,却依旧是一声声的“救我。”
终于,柠檬毫无征兆的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