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白帮主有何指教?”董鲜鱼嘿然问道。
“白某为化解横直两帮纠纷而来,心中有一席话,想借此机会说给众位听。”
董鲜鱼抬头看向萧悟空,谁料萧悟空也正看向他,两人眼神中的意思都极明确。
董鲜鱼——“少主,我觉得你应该表个态?”
萧悟空——“董叔,我觉得咱们该散会了?”
董鲜鱼暗地里苦笑不已,冲着白露曦点头道——“白小姐但讲无妨。”
白露曦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轴,缓步来到赫有羊身前。先施一礼,继而和声问道——
“赫帮主一向少见,但白某久闻赫帮主是夷陵城中有数的好汉。不仅道法超群,更是熟悉夷陵大小三万六千条水道,堪称江上活地图,水中的万事通。”
赫有羊扶额而笑,脸上略有得色——
“当不得白姐谬赞,俗话说靠水吃水。夷陵是咱们刨食儿的地方,总要花点功夫弄弄清楚。”
白露曦微笑不语,伸手将禹夜也招了过来。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将手中卷轴打开,里面竟是一副以夷陵为中心的堪舆图。
“两位对夷陵都是极熟悉的,那么请帮我一个小忙,在这幅地图上把尚义巷找出来。”
赫有羊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白姐糊涂,这幅图比例尺做的太大。连夷陵城在上面都只是一个略微大些的圆点,尚义巷那地方只有巴掌大。滋泡尿都会出界,这如何能标的出来?”
白露曦微微点头一笑——
“是我糊涂了呢!我还想多问一句。四百年前横直两帮有一场数千人的大械斗,据说当时连太白湖神水营仅存的三条战船都上了阵,不知当时争的是哪一块地盘。”
一听这个问题,赫有羊神色又傲然起来,伸手在地图上一划道——
“这还用问,江面上长着耳朵的谁人不知。当年争得是夷陵到枝江的这四百里水道,那一场是我们直水帮大获全胜,由此底定咱们在江上的地位。”
白露曦再问——
“那么二百余年前两帮之中又有一次大战,那一战双方死伤皆重。夷陵江面死鱼壅积几欲断流,直水帮的老帮主据说还受了重伤,从此退居幕后,不知又是为了何事?”
这一次轮到禹夜扬眉吐气,她在夷陵城外指指点点——
“还不是为了南津关外七座码头的归属,这一仗那可真是酣畅淋漓。此后三十年间,他们直水帮的杂碎都不敢正面觑我横水帮的好汉。”
赫有羊面皮一沉刚要发作,白露曦的下一番话却让他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怔怔的立在了当地。
“四百年前争一段几百里的江面。”
“二百年前争城外的几座码头。”
“眼下争得是地图上都找不到的一个点,充其量算个泊位。”
“那么二百年后两位打算争点什么?”
“难道还要我们的后人去那些半亩大的水洼里扑腾,争一个晚点儿被晒死的权利。”
白露曦声调越来越悲愤,声音越来越高亢。渐渐的近乎尖利,就如同一块碎玻璃,正从厅中每一个坚硬的角落划过,令人牙酸腿抖,几乎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船如风、帆如云,人人如龙,昔年太白湖的好汉,曾经的江中霸主,什么时候竟落到了这种地步?”
厅中无人应答,四神将冷冷的看着站在厅中央的白露曦,眼神中似有异样的光彩流过。
“谁能告诉我,死了这么多的好汉子,我们到底争来了什么?谁还记得太白湖神水营纵横长江上下的荣光?”
“说这个又有什么用?”赫有羊缓了过神来,悻悻的摆了摆衣袖——
“太白湖干了那么多年,咱们这些人就像无根之草一样,能有夷陵这么块地盘落脚就不错啦。
这些年外头来的过江猛龙越来越强,咱们稍微退让了些也是有的。但是夷陵的基本盘面还在,那就至于像你说的那么可怜。
啪嗒一声,白露曦丢了一样物件在地上,却是一副二十余米长的笼网,网眼儿不过一公分大小,正是俗称的绝户网。
这网想必是白露曦从江边现收来的,里头还有半尺多长的鱼儿三四条,剩下的百十来条都是指头粗细的小鱼苗子。
“要到什么地步才算可怜?”白露曦冷冷的笑了起来——
“满江的绝户网,还有几条鱼能长到成年,又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新的水族化形成功?”
看着网中死鱼的白眼,听着白露曦敲在心坎上的这几句话,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眯了起来。想起近些年来各族苗裔几乎断绝,喘息渐渐粗重。
“灭族之灾,就在眼前!”白露曦叹道——
“把横水直水两帮兄弟逼到如此地步的,真的是你们彼此么?”
赫有羊冷哼一声——“天道如此,我们又能如何?这条江早就已经不属于水族,我们又不是今日才知。”
“那这条江到底属于谁?为何我水族生于斯死于斯繁衍于斯经营于斯,离水便不能活,这条江却被会在水中淹死的人族占去了呢?”
赫有羊默然无语之际,白露曦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神龙令,浩荡的龙威挟裹江水气息顿时充塞于镇江楼中。
“我受龙神之命,欲炼化夷陵江水,夺回水族家园,诸位若不甘坐以待毙,便请站在露曦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