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轰鸣,却压不住这一声喊,天上天下,所有在场的妖族刹那间都有点失神。
江水被法力所鼓荡,还在不断的冲击着胡老三所在的那处缺口。
铁链越拉越紧,绷成了一个弯月般的弧形,环与环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在这场妖法与道法的较量中,后者显然被压在了下风,但洪水想要冲过去,却又不是片刻就能成功。
一时间,四下除了阵阵江涛,竟然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胡老三握着钢叉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汗水不停地从掌心中涌出,将精钢叉柄浸的有些湿滑。
棺材上和铁链上的那些符咒,连同这柄开了光的钢叉,都是当年胡老三的母亲跟那位道爷求来的宝物。
按照老太太的遗愿,在十余年前重修江堤的时候,趁着天黑被偷偷的埋进了坝底。
原本胡老三对这沓子破纸片的效力半信半疑,眼下却明白了娘就是娘,老太太的朋友圈里真有牛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当年的老道都已经烂的没了骨头,可符篆上的效力却分毫未损,短时间内竟是稳稳的拦住了一条江。
然而拦住又能怎样?符篆毕竟不是高标号的钢筋水泥。等到上面法力耗尽之时,洪家垸依然免不了一溃千里的下场。
因此胡老三眼睛斜瞥着白露曦手中烁烁放光的神龙令,心想要救身后的一垸百姓,还得着落在这东西上面。
不过自打喊完了那一声,他就不敢再看白露曦的脸色,自顾自的站在棺材里发狠。
“胡老三,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胡老三,你抬起头来,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白露曦略带颤抖的声音从天上传来,落在胡老三的耳朵里,只觉得比身边的江水还要冷。
“谁说老子不敢看你,我那是不稀罕看你!”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梗起脖子冲着天空大喊——
“你们这些妖精长得一个比一个恶心,老子看一眼就差点吐出来。
现在想起来当年也是光棍打得太久,怎么就壮着胆子把你给睡了!”
这一下可是犯了众怒,江中的妖族齐声怒吼。看向白露曦的眼神中满是询问之意,心说这男人你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们就加个工作餐。
白露曦伸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手中托着神龙令,向大坝缓缓飘落。
大雨滂沱,愈发衬的她身影冷冷清清。
“你不敢看我,我却要看着你,看你这个寡情薄意的老东西还能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白露曦停在了胡老三的棺材前,足尖点着江面上翻翻滚滚的波涛,口中的恨意如江水一样一波波的涌了过来。
“你可以把过往恩情一笔勾销,我却还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可以不管不顾的口出恶言,我却还记得往日的山盟海誓;
胡老三,你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从心里过了吗?你如此对我,亏不亏心?”
“我亏你个腚!”胡老三在棺材里暴跳如雷——
“你看看我,两只脚都进了棺材的人,还要在这里抄着家伙拼死拼活,这不都是你害的?”
“那我千里云梦化为涸泽,父亲惨死于火器之下,江中水族日渐凋零,无数传承千万年的种族销声匿迹,这又是谁害的?”
白露曦怒极,猛地冲到了胡老三的面前。
她吼声如雷,江中波涛如同得了号令,猛地鼓荡起来,将那口棺材推得东摇西晃。
铁链上的一张符咒腾地一声烧将起来,转眼化作了青烟。
胡老三语塞,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见垸子里灯火大乱,道路上各式车辆挤成一团。
不知有多少人正扶老携幼的狂奔,还有些舍命不舍财的蠢蛋,肩上背着手里提着,哭爹喊娘的向着远处的山坡逃去。
似这般乱法儿,自己可撑不到他们逃到安全的所在。
胡老三心中苦涩,叹了口气换上了哀求的口吻。
“露曦,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也要知道我的苦处,你们活着不容易,难道我们活着就容易?
我们所作所为,也不过就是想让娃碗里多口肉吃,想让婆娘多件时兴的衣服穿。
这老天爷把咱们摆在了大江内外,多了你们的食儿就少了我们的食儿,宽了你们的路就窄了我们的路,你想让我咋办?
带着乡亲们熬着穷根儿?还是侧身闪开,然后让你把我的七大姑八大姨柱拐棍儿的老汉和吃奶的娃娃都淹死在水里?
露曦啊,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那晚我给过你机会的!到时候咱们两个远远的躲开这场是非多好”白露曦凄然道——
“可是你却不肯跟我远走高飞,眼下这段江水行将祭炼成功,事态已经无法挽回。”
身后又传来爆响,胡老三不需回头也知道是另一张符篆被耗尽了法力。
那种走投无路的无力感如同毒焰一样灼烧着他的内心,他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露曦,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你凑过来些,我说给你听。”他压低了自己的嗓子,心里似乎有条毒蛇正在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