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终于动了,岸边焦急等待的巴人松了一口气。
而小船不动则已,一动便如箭离弦,嗖的一声便滑到了对岸,船身甚至连水面都未曾犁开。
巫涂弃船登岸,回身冲另外一边的族人遥遥挥手,向着城门洒然而去。
青木看着师父越来越远的身影,脸上的愁苦再也遮掩不住——
“师父可真难呐,以往咱们巴人攻打酆都,都有至少十几位大高手互相扶持,才能度过城下的道道险阻。
可眼下师父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我真恨自己无能,此时此刻不能随伺在师父左右,替他分忧解难。”
“这是师父自己的路,你我都走不得。”夭夭脸上的忧虑半点都不比青木少,心里却青木想得明白——
“咱们在这里帮师父把局面维持住,就是帮了他的大忙。”
远处,巫涂还在踢踢踏踏的往城门处走,身影渐渐与高大的城墙相合。
城门看似不远,不过巫涂走了许久却依然没有走到。
他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却发现似乎一切都没有异样。
城还是那座城,门还是那道门,走过的路已在身后,要走的路还在身前。
他埋头又走了一气,再抬头时终于发现情况不对。
走了这么半天,面前的那座城居然在视野中占据的空间与刚才一般无二,并没有因为巫涂走近而看上去更大。
“有点意思哈!”
巫涂笑了起来,身影猛地向前一蹿,身影忽隐忽现,向着城门飞驰而去。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愁眉苦脸的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随着自己的奔跑,眼前的城池居然像长了腿一样,正在以同样的速度向后疾退,以至于城池看上去还是跟之前一般大小。
巫涂想了一想,拔腿转身向后飞奔,一口气跑回了河边,把对岸的巴人看的目瞪口呆。
“乡亲们,我想死你们了!”
巫涂冲着他们又挥了挥手,转过身来发现果然那座城又追了上来,行止颇得游击战的精髓。
接下来几乎成为一场巫涂个人遁术的表演。
巴人们张着大嘴看着老祖宗的身影在对岸前冲后突,把各种遁术使得花团锦簇,却始终不能走到城门洞中。
一直折腾了好久却依然没有半点进展,等到巫涂停下了瞬移的脚步。
饶是他道行深不可测,此时也有些乏了。
正缓缓调匀气息的功夫,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苍老的声音——“你这样是进不去的。”
巫涂随声扭头,发现自己的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来。慈眉善目圆乎脸,一脸的端端正正的核桃纹,看着就那么有福气。
“你是?”
“我姓孟!”
“哦!”巫涂恍然大悟——“你是孟婆啊,久仰久仰!”
“咳咳,什么婆不婆的!你看,其实我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也可以叫我孟姨的。”
孟婆有些赧然的笑道,核桃纹上泛起了红光,跟包浆了似得。
孟姨二字在巫涂嘴边滚了两滚,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心想她没准儿是装不懂。这两个字要是真的叫出口,说不好马上就是一场生死大战。
“呃,姨您什么时候来的,咱姨夫可好?”巫涂笑眯眯的问道。
“好,好,都好!”孟婆也笑嘻嘻的——
“你化身为土鳖虫想要挖洞钻过去那会儿我就来了,见你正忙着就没敢吱声。”
“你怎么没在那边歇着呢?”巫涂指了指上游那座从中间断了的奈何桥。
“谁叫你们都不从哪儿走呢”老太太理直气壮的说道——
“都好多年没人来找我喝汤了!”
“那是因为您的桥太难过啦!”
“我的桥很开心,一点都不难过。”
“这笑话太冷,请容我还您一个冷笑!”
“我的桥真的很好过,善人都能走的过去,只有恶人才会看见桥是断的。”
巫涂笑的愈发冷了——
“善人?恶人?谁眼中的善人?又是谁眼中的恶人?
你们眼中茹毛饮血凶残野蛮之辈,是我巴人族中人人敬仰的勇士。
你们心中开疆扩土名标青史的贤臣,是我巴人心中杀人如麻的魔王。
这善恶二字人人心中皆有不同,你有你的善,我有我的恶。区区一座桥,又岂能全都分的清楚。”
孟婆正色道——“这世上总有一些规矩对每个人都适用。就像是脚前头的红线,没过线就是善,过线了就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