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信的内容就更不对劲了,就在克里斯托夫的母亲认真准备“仪式”的时候,那位夫人突然向克里斯托夫的母亲写信,告诉她那位“神学家”因为一些原因已经离开了她家的领地,希望好友不要再执着于那些无法被证实的事情,以后就带着儿子好好在赛尔斯生活,有合适的时间会来看望她。
克里斯托夫的母亲的回信也很奇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亲爱的,但是我决心已定,我只请求你,为我即将要做的事情保守秘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阴影中长大。请不要伤心,我们最终会在圣神的见证下,于开满鲜花的彼岸重聚的。”
这是……莉莉安娜感到了震惊,她联想到了克里斯托夫母亲最终的跳海,之前那个模模糊糊的猜想在她心底慢慢清晰,让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然后……还有一封信,没有来得及寄出,她就收到了我母亲的死讯。”克里斯托夫又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莉莉安娜,这张信纸看起来保存得很差,下面被墨迹和看起来像眼泪的液体晕染得乱七八糟。
“看在圣神的份上!薇诺!如果我知道那人会说出那种疯狂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认识他的!我请你冷静一点,至少在见到我之后再做决定,好吗?薇诺,你好好想一想,你想一想你的儿子,他才刚刚失去了父亲,你让他如何在那么小的年纪去承受立刻再失去母亲?”
“他不会感激你的,薇诺,他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他最需要的就是你,你要是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那难道就不是阴影吗?克里斯会恨你的,你能承受你的孩子恨你吗?薇诺,我求你好好地想一想!”
这封信能辨认出来的字迹就到此为止,往下都是凌乱不堪的字母,依稀能辨认出一些伤心欲绝的言语,还有“傻子”“可恶”这样的话。
看完这些信,莉莉安娜沉默了。她看向了旁边看着大海的男人,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狠狠地掏了出来,丢进了装满了柠檬汁的木桶,一呼一吸都尽是酸楚。她一个旁观者都感受到了这样的情绪起伏……克里斯托夫该如何在这么多年后,去接受母亲并不是为了殉情跳海、而是为了交换他的性命坚决赴死的?
换位思考,莉莉安娜觉得,无论克里斯托夫嘴上怎么说,在不知道真相的那么多年里,心里肯定是怪过妈妈的,也许问过无数次,“为什么不能为我活下来”这种问题——就像她平静地挂掉了父母打来的“真抱歉不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的电话后,还是会忍不住在被窝里抹眼泪一样。
他成长的过程里肯定花了很多时间去搏斗,在理解和不理解之间反复摇摆,成人的那一部分口吻平静地说着释然,但心底却永远压了一个流泪的孩子。
而现在,所有的委屈、责怪、不理解、摇摆、彷徨、不释然,通通成了数年间向虚空开出的枪,在真相大白的那一瞬间洞穿他的胸口,莉莉安娜想到了那份最终让她决定瞬移过来查看情况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传递到了她的心中,但——作为单纯的承担者,她都喘不过气来,而作为它的产生者,克里斯托夫却依然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不太好,莉莉安娜本能地想,就像她之前对玛利亚·爱德华兹说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并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它们只是蛰伏,不会完全消失,它们不但对身体有害,而且一定会等待一个契机轰然爆炸,到那时候被伤害的不止是自己,还可能是身边所有的人。
“那,这个……有用吗?”莉莉安娜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残忍的问题,但她又认为需要慢慢引导克里斯托夫把情绪发泄出来,她用手掐自己的手背,勒令自己不许在这种时候先“嘤嘤嘤”地软弱哭泣。
“之后,你还调查出了什么吗?”她努力维持着腔调的平稳,还好,温柔的海风恰到好处地吹干了她刚刚溢出眼眶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