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萨沃伊腹中的那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变成了不被需要的存在。
骑士还记得自己当时替皇帝去探望她,她平静地坐在桌前——因为身躯臃肿,她不再能长时间伏案写写画画了,但是她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工作。
女人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毫无反应,她对于物质和荣华似乎也毫不在乎。骑士甚至觉得,她的世界里重要就只有她的那些装置,她甚至会绞尽脑汁给自己做的每一个装置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在皇帝请求她的帮助后,她的第一个问题是:“那我帮完忙之后,还能回到这里继续工作吗?”
在得到了“当然可以”的允诺后,她想了几秒钟,然后对皇帝说道:“您是皇帝,我是您的臣民,需要听从您的命令;您让我不受打扰地实现了那么多的构想,我也十分感激,我好像没有什么能拒绝您的理由,所以我会答应您,陛下。”
在意识到皇帝不想把自己生下的这个没有任何天赋的孩子接回皇宫后,女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她按照皇帝的安排住进了皇家的一个别苑,只请骑士为自己的住处放置一个足够大的书柜、足够大的书桌,还有能照料婴儿的小床。
那时候她脸上的黑色斑痕已经在生育孩子的过程中神秘消失了。骑士觉得,女人都是看重自己那张脸的,但萨沃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快乐。
别苑里没几个仆人,她也几乎不需要那些人。女人足不出户地设计着自己的装置,生活里唯一的变化就是还需要花一部分时间照料她的孩子,为了她的孩子,她开始在花园里散步,哼哼一些骑士从没有听过的歌谣——有一次她还和骑士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给这个孩子取名“艾丽薇特”:
因为她最得意的、用尽毕生所学的一个魔法辅助装置被她取名为“艾丽薇特”,她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就让这个孩子和她最优秀的“姐姐”同名吧,她觉得这也是一种祝福。
素日严肃待人的骑士因为这个说法笑起来,在这个女人心目中,那些装置的地位居然和这个孩子是等同的。
萨沃伊和她孩子的存在是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骑士则被皇帝选中,作为这个秘密的守护者。皇帝那时候沉浸在和皇后再次重获幸福的喜悦中,而骑士,则自觉担负起了替皇帝照料那个已经基本被他忘到脑后去的孩子的任务。
但萨沃伊的身体情况慢慢变差了,治疗师也没有找到什么原因,只能归结于这是女人产育的后遗症,人们总觉得魔法天赋越优秀的女人越容易因为生育后代死去,但找不到根源,也没有应对的方法——毕竟,女人生孩子本身就很容易死,真的死了,也只能说一句“运气不好”。
在女儿快两岁的时候,已经虚弱到无法长时间站立的萨沃伊把孩子托付给了骑士,请求他把孩子带到皇宫去,让她得到来自父亲的照顾。
骑士知道,至少某一瞬间,他有想过……把萨沃伊和她的孩子带走,反正皇帝不需要她们母女了,也很长时间没有仔细过问过她们的事情。
他那时候已经能熟练体察皇帝的心事,他知道,从皇后生下的幼子被宣布拥有强大天赋的那一刻起,皇帝就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没有和萨沃伊生下这个“多余的”孩子,皇帝的情深义重是只针对皇后的,在凯瑟琳·萨沃伊不再能长时间专注设计那些装置后,她对皇帝最不可替代的意义都消失了。
但是皇帝又不够冷血和狠心,他做不到下令杀掉萨沃伊母女、把这件事彻底掩埋。而对骑士来说,照料一个衰弱的女人,包括养大她的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为萨沃伊的境遇感到心痛,直到今天他都认为,如果当年没有被皇帝选中,如今她也许仍然带着满脸的黑色斑痕坐在她的长桌前,健康而自得其乐地为王国设计着一个又一个精妙无比的大型装置,她的才华令人惊叹、令人钦慕,难以想象如果她还活着,今天的首都将多出多少精妙的奇观。
但当时的骑士最后没有这么做,他宣誓过向皇权效忠,而私藏一个皇室血脉的孩子,显然是反叛之罪,不仅是为他自己,还会给他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