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瑞拉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说不好,我可能会偏向于相信他,但做不到就这么下定论,说他和那些事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呃,好像是废话。”
“有趣的是,我们后来讨论了我的私生女身份,我们后面的对话也和你刚刚说的这句话很像。”莉莉安娜坐起来,她继续说道,“我询问他‘需不需要我重新做一个自我介绍’,他表示不用。然后我询问他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他是否和奥利弗·史密斯一样,觉得我是他父母婚姻的污点,是需要抹去的存在。”
“把一个复杂的问题全部归结到一两个原因上,然后全心全意地去仇恨它们,生活会变得轻松很多,因为仇恨也是需要力气的,莉莉安娜,这是我母后选择的方式。”莉莉安娜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皇太子说这句话的声音和表情,“我必须去怜悯她的弱小,如果连接受了她最多的爱的我,都要高高在上地指责她,那我连野兽都不如。”
“但是这意味着我就需要和她一起来仇恨你吗?我发现这也是很难的事情,你应该和我一样都早就忘记了,但我通过各种方式最终确认,在你被送去瑞诺卡、成为‘莉莉安娜·斯诺怀特’之前,的确在皇宫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也许我们是见过的,也许我们曾经一起玩耍,不然无法解释我总会在梦里拥有一个妹妹。”
“我曾经想要逃避你问我的这些问题,就像逃避未来的种种烦恼一样,但它们最终还是一个个找上门来了,让我只能坐在皇姐的庄园里彻夜不眠地去想,就像在给从前的自己还债似的。结果想到最后,我发现我自己其实已经做了和当年的父皇差不多的选择:哄骗母后我会杀掉你,然后希望你能和克里斯去南方,就此远离这一切的是非,也让我不用做那么多痛苦的选择——这和父皇当年决定把你送去北方,又有什么不同呢?”
“小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是非就对应着黑白,中间是泾渭分明不可逾越的界限。”莉莉安娜向瑞拉感叹道,“然后一天天长大,看到那个界限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有一天,发现这个世界上好像根本没有纯粹的黑和白,有的只是深浅不一的灰色。”
“皇太子也认为,萨沃伊女士当年并不是皇帝的情人,这意味着莉莉安娜——或者说,艾丽薇特,不是一段婚外情的产物,她是受害者,但认真追究起来,谁又不是受害者呢?我能这样心平气和地把这些事梳理一遍、两遍、无数遍却没有崩溃,是因为我是个旁观者。我只是被动地接受一切的信息,把它们整理成结论,我想哪怕我拥有这女孩所有的记忆,我都无法心平气和地说出‘大家都是受害者’。”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吃的苦才是苦,挨的痛才是痛,其他人的就是‘你这算什么’。”瑞拉脑中想起了从前常听到的一些话,“那,你们就说到这里?这也算比较坦诚地相认了,对吧?”
“是,他说在发生这么事情后,我们还能这样平静地讨论这些,他已经很知足了……我们注定无法做寻常的兄妹,哪怕他曾经这样幻想过。”莉莉安娜露出了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交给时间吧。他必须做皇室利益的代言人,而了解到他现在对我的态度还算友好、看起来也不打算阻拦我离开首都,对现在的我来说也够了。”
“夏尔洛·普林斯会不会在以后成为和他爸一样狠心冷漠的人呢?”瑞拉问道,“他自己都说,他发现自己做的选择和当年他爸一样了。”
“我不知道,瑞拉,但有两点我知道,第一,我现在没有能力干掉他,克里斯应该也没有。”莉莉安娜闭上眼,“第二,就算我有能力,如果我仅仅是因为他以后可能对我有威胁就对他出手,那何尝不意味着,我也成为了和皇帝一模一样的人。”
“然后,今天傍晚的时候,奥利弗·史密斯的头已经挂在了城墙上。”莉莉安娜轻轻说,“我发现我对此没有什么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