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幅员辽阔的王国来说,一天之内可以发生很多件重要的事情,而同样一件事情,对于不同人群的重要程度,又显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譬如这一天,对于皇室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皇后葬礼的最后一项仪式在圣神殿宣告完成,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离开这座神殿,所有的皇亲都受到了神职人员尊敬的告别。
“玛丽。”皇帝转头去叫住了正走得越来越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大女儿,“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一身黑衣、手捧白色花束的年轻女人抬过头来,在这些繁琐和冗长的仪式中,她都沉默地旁观着,甚至在母亲的棺木下葬的那一刻,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瞳里也没有泛起什么明显的泪光。
当然,她什么都不需要说,什么都不需要做,围绕在她身旁的人都会自动为她找好借口:“公主是太过悲痛,以至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反应了。”,那些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断重复着这些言语,就像他们多哭几声,就能弥补公主没有落下的眼泪似的。
“你的母亲临终前,一直都在念你的名字。”见公主有了一点反应、朝自己走来,皇帝舒缓了语调,他用一个父亲慈爱又温柔的语气,关切着很久都没有在他身边陪伴的女儿。
“父皇想要以此说明什么呢?”但他的慈父心境并没有换来女儿的体贴,反而得到了她依然淡漠的反问,“您不会想以此证明,我才是母后最爱的孩子,之类的?”
在玛丽身边的安德鲁发出了一声伪装成咳嗽的嗤笑。和玛丽不同,在所有的仪式中,大皇子都尽职尽责地向旁人展示了自己的悲伤和眼泪,但是现在仪式结束了,所以他那泪痕未干的眼睛里悲伤已经烟消云散,此刻正因为姐姐的话语而显露出明显的讥诮。
“你的母亲确实是爱你的,玛丽。”皇帝加重了语气,并投给了长子一个警告的眼神,“她做了一些伤害你的事情,爸爸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但那是因为她生病了,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如今她已经去世,你也不该还拿自己的人生和她赌气,你说爸爸说得对吗?”
“我不敢质疑陛下的对错。”玛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陛下对我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吧。”
皇帝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保持着刚刚的温柔语调继续说道:“妈妈的那些事情,爸爸都替她向你道歉,好吗?不要再把自己关在那个庄园里了。回爸爸身边来,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掉,以后选一个可靠的、值得托付终生的青年才俊,爸爸还会为你办最隆重的婚礼,玛丽,你还那么年轻。”
玛丽没有立刻回答,她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被阳光照射着的圣神殿,正当走在父亲身边的夏尔洛以为,长姐要用彻底的沉默表达对父亲话语的反对时,她却又开始说话了,她的声音轻轻地,就像在应和远处还未停止的演奏和唱诗。
“在一个孩子嚎啕大哭的时候,你们明明只需要伸出手去抱一抱她,就能让她忘记她刚刚遭受的一切悲伤、用她纯洁而真挚的感情继续爱戴你们、信任你们。但你们没有这样做,你们选择在那个时候推开她。”
“然后日子一天天过去,当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了和你们一样麻木而冷漠的成人时,你们却突然奢望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抹平一切,甚至妄图用木已成舟的死亡要挟她就范——父皇,这就是你和母后现在正试图对我做的事情。”
“母亲的不幸,是从她身为一个平民却成为你的妻子那一天就埋下了伏笔,但她将对你的怨恨、对整个王国的怨恨都泼洒向我和安德鲁,我不记得年幼时她对我的爱,却记得那些真切的恶意和诅咒,而我们承受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身为你们的孩子,我们没有足够的魔法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