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一个东厂千户。
各自身怀绝技,且看谁先低头?
“苏幕,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沈东湛面色幽沉。
苏幕瞧一眼他的手中剑,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怎么,想动手?”
动手?
那是自然。
不过,动剑就不必了。
东厂与锦衣卫本身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立场不同,手段不同罢了,所以过过招倒是可以。
何况这屋子里,也没其他人!
率先动手的,自然是苏幕,能先下手为强,绝不可能慢一拍,是以沈东湛的剑,第一时间搁在桌案上,赤手空拳,两两相搏。
只是,今儿的苏幕似乎有些奇怪。
在定远州的时候,沈东湛是见过苏幕出手的,知道她有几斤几两,可没想到现在,她招招留情,似乎有点到为止的意思。
就在沈东湛没能摸清楚苏幕是什么意思时,肩上陡然一沉,原以为苏幕会下死手,谁知道背后陡然微凉,已然被苏幕摁在了墙壁处。
沈东湛:“……”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快速推出一掌,但在最后关头又快速收了力道,却正好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胸前。
苏幕:“……”
四目相对,各自默然。
“沈指挥使似乎对我的胸,很感兴趣,之前在定远侯府便是如此,现如今还改不了这毛病,想必是有什么癖好吧?”苏幕不温不火的开口。
亵衣勒得紧,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摸一摸又如何?
只要他的五指,别因为好奇而合拢……
不抓,就不成问题!
沈东湛撤了手,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把手放在何处?再撇头,瞧着落在自己肩头的,白净的双手,眉心狠狠跳了跳,“苏千户光顾着说别人,倒是忘了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
德行?
堂堂东厂千户,将锦衣卫都指挥使,摁在墙壁处,她一脚踩在矮茶几上,身子前倾,一手抵在他身侧,一手摁在他肩头,姿势暧,昧不明,又……何其诡异!
苏幕勾唇,指尖在墙壁处轻敲了两下,“沈指挥使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庭芳楼。
这可是花楼。
“进了花楼,自然是来寻欢作乐的,沈指挥使这般拘泥,怕是真的不知道,何为寻欢作乐。”苏幕满脸可惜的瞧着他,眼底带着清晰的轻蔑,“要不要我……教教你?”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下颚的瞬间,沈东湛一拂袖,“啪”的掸开了她的手,“苏千户就算想寻欢作乐,只怕身体也不允许吧?”
苏幕勾唇,“这世上寻欢作乐分两种,一种是取悦别人,一种是取悦自己,尚云茶与沈指挥使一夜夫妻,不知道属于哪一种?”
“真是难为了苏千户,这么感兴趣。”他一掌袭来。
苏幕知道,他没用内劲,是以……在他掌风近至她面前的瞬间,她不闪不躲,依旧站在原地,这倒是把沈东湛给惊着。
下一刻,掌心骤然濡湿。
某人的唇,不偏不倚的贴在他掌心。
刹那间的软糯温凉,惹得沈东湛剑眉横挑,宛若活见鬼。
“你干什么?”沈东湛回过神来,满脸嫌恶。
这个死太监……
“方才沾了点酒,酒劲儿上来了,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幕目光幽幽的盯着他,“我看沈指挥使年轻力壮,长得貌美,想必是让尚云茶觉得满意,才有了这么一出死缠烂打,不死不休。”
沈东湛没有挪动,就站在原地。
一个面色铁青,一个皮笑肉不笑。
苏幕徐徐凑近了他,仔细瞧着他的五官,打心眼里说句实话,撇开身份不谈,沈东湛是她这些年宫里、宫外,所见过的最为俊俏的男子,尤其是穿得这一身飞鱼服,气势十足。
可她,就是见不得他这般正经的模样,之前在定远州,他可没少调侃她,尤其是在她挨了尚远一刀,受伤之后……
“一介阉人,将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好似挺直腰杆就能全乎?”沈东湛显然是生气了,话怎么难听就怎么说,“苏千户,旁人的风花雪月,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沾不上关系,你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一天了。”
阉人就是阉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所谓断子绝孙,说的便是他们。
“我是不会有这一天了,只是沈指挥使也别想好过。”苏幕勾唇,瞧着近在咫尺的冷脸,“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一个正常男人,从此绝了幸福吗?”
沈东湛:“??”
这阉狗的脑子,愈发不正常。
“苏幕是伺候人的奴才,咱们当奴才的……是有些邪门在身上的。”苏幕挑眉看他,黑糁糁的眸子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比如说……”
苏幕的动作太快,倒不是沈东湛反应慢,而是他压根没料到,这死太监会做出这样越矩的举动,于是乎,他是真的、真的稍稍愣了一下。
便是这么一愣怔,苏幕得逞了。
沈东湛的眉睫骤然扬起,若说在藏香楼那次,是苏幕为了求生,不得不做出的行径,那么现在就是纯粹的……死皮不要脸!
好在,苏幕也只是贴了一下。
退开两步,她立在烛光里看他,目光带着清晰的戏虐,“风花雪月,不只是男人跟女人,太监和男人也可以,毕竟咱们这些人,可男可女,能随机应变。”
沈东湛脸黑如墨,反手便抽出了剑,不偏不倚的架在她脖颈上,“苏幕,你找死!”
葱白的指腹,从唇上抚过,苏幕勾唇坏笑,眼底满是恶意,“沈指挥使的滋味,果然是极好的,难怪尚云茶念念不忘。”
说着,她的指尖,已经钳住剑身,将其从自己的脖颈处挪开,“不过是与沈指挥使开个玩笑,如此当真作甚?知道沈指挥使有剑在身,但也不用时时刻刻拔出来……耀武扬威吧?”
不知道为何,沈东湛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只是,见惯了她杀伐决断,杀人不眨眼的狠戾,忽然发现了她的另一面,沈东湛还真的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跟做梦似的。
他刚要开口,房门骤然被撞开。
年修和周南双手相互挟制,双双倒在地上,即便如此,依旧谁也不肯认输,抵死不撒手,可见方才在外头,已然交手好一会了。
苏幕的眉心跳了跳。
沈东湛收剑归鞘,抬步就往外走,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伸手便揪起周南,连拖带拽的往外扯,以至于让年修得了机会。
只听得“哎呦”一声,换来年修得意的低笑。
“死阉狗,你给我等着!”周南恶狠狠的捂着眼。
年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且等着你,能奈我何?”
一回头,苏幕双手环胸,目光浅淡的盯着他。
年修心下一紧,当即躬身行礼,“爷。”
“我说的那些话,你怕是半点都没记住。”苏幕拂袖往外走,面色黢冷。
年修抿唇,想了想,赶紧跟上。
“尚云茶已经被送去沈府了,不管沈指挥使收不收,人都会送到他的床榻上。”他们弄死了一个尚云杰,剩下的尚云茶,总归是要送到锦衣卫的手里。
一人一个,若然有什么祸事,谁也别想落得干净。
何况,尚云杰是尚云茶杀的,跟东厂没有半点关系!
“爷?”始终未闻苏幕开口,年修有些心慌,“是奴才鲁莽,方才、方才……”
出了花楼,行至僻静处,苏幕转头看他,“你怎么不掀了庭芳楼?”
年修喉间滚动,垂眸不敢吭声。
“我还没出手,你倒是打得火热。”苏幕又道,“这般能耐,理该交由你杀进锦衣卫,将他们一锅端了作罢!”
年修扑通跪地,“奴才该死!”
“我说过多回,杀人不过头点地,那是最容易的。”苏幕盯着他,“若然真的想对付一个人,且寻软肋。可知道锦衣卫的软肋何在?可知道沈东湛的弱处是什么?你脑子进水了,才去硬碰硬。”
年修呼吸微促,“奴才、奴才怕您吃亏……”
“就算我死在里头,那又如何?”苏幕低喝,“锦衣卫与东厂之事,心里没数吗?我若死在沈东湛手里倒也罢了,义父自有借口寻锦衣卫的麻烦,定会告到皇上跟前。”
年修再也没敢吭声。
好半晌,苏幕音色微沉,“起来吧!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