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桃浪眨了眨眼睛,想努力把东西看清楚,可越是努力,视线越是模糊,连带着光也渐渐削弱,一点点地将他拉入暗不见天日的牢笼。
这副场面,他竟觉得熟悉,那些被封印的日子,他好像就是这么度过的。
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那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灰暗时光。
但那会儿,至少有灵千陪着他。
可现在……最终……只有他一个人。
脑袋放空后,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他似乎感应到脸侧被温热的唇瓣轻咬一口,下一秒,身体一轻,他被抱着走了好久好久。
应该是晚上了,只有晚上的风才会这么冷。
靳桃浪摸索着靠在男人的肩膀处,又往下移了移。
原本,他是能听到心跳声的。
以前只要他靠近一点,柏竹秋的心跳都会加速,“咚咚咚”,一遍比一遍快,很好听。
他现在也能听到的,只是需要在脑中额外补上这一段,靠想象、靠记忆、靠习惯,一点点描绘出那个只属于他的柏竹秋。
回家了,今天晚饭的味道有点奇怪,稍微咸了点,但还是很好吃。
因为是他爱人亲自做的。
洗澡水也温温的,淋在身上很舒服,他能感受到后颈被亲吻着,背后的热源也在一点点发烫。
柏竹秋压着心中各种旖旎的心思,仔细认真地梳洗着青年的长发。
他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从头梳到尾,泛着玫瑰鲜花香的白色泡沫漂浮在水面上,逐渐散开,最后消失。
忽然,靳桃浪往后仰,水面又划出一圈一圈的水纹,他的脑袋就这么直直地靠到身后柏竹秋的胸膛上,在黑暗中照着感觉,往上仰起下巴。
直到唇角触及到一片沾着湿咸水珠的皮肤时,他的动作蓦地停下了。
“柏竹秋,你哭了。”
“没有。”
靳桃浪听不到,自顾自又道,“怎么洗澡也会哭呢,眼睛是不是肿了?”
“没哭,也没肿。”
靳桃浪叹了口气,“好吧,我跟你说实话,我就是看不见了。但是我猜,你的回答肯定是没哭,你永远都不喜欢对我说实话。”
柏竹秋弓下脊背,从后面不留一丝缝隙地环住身前的青年,哑着嗓子道。
“我不想骗你,更不想让你难过。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可以给你时间冷静……但是求你,别离开我太久……”
“屏幕里的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像被困在一座巨大的牢笼里,而我是亲手打造枷锁的人,这样的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靳桃浪的脸贴在男人的喉结处,每说一句话,喉结便跟着上下滚动。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以这种方式“听”到声音,他还是很开心的,情不自禁地蹭了蹭。
柏竹秋苍白的脸色顿时又红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唉声叹了口气,侧脸在青年的耳垂亲了一口。
“小没良心……”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他的阿桃一定会好起来。
……
事情如沈之行预料的那般,四肢瘫痪、五感尽失,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一周。
靳桃浪每天就是像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
天气好的时候,柏竹秋会推他出去晒太阳。
天气差的时候,就会躺在他旁边,搂着他说话、亲吻、睡觉。
他一个偌大集团的总裁,说不干就不干,天天待在家里,像个保姆一样照顾他。
靳桃浪一开始还会数着日子,后来就懒得数了,他又不是时钟,一秒一秒地数,也会累的。
但是除了这些,他好像没别的事干了。
他像被困在一个很厚很厚的黑盒子里,没有一点儿触觉、听觉、视觉,就算是有歹徒闯进来,往他身上捅几刀,他都没有一点感觉。
体内封印的祭芎,之前还能给他找点乐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消失了,连个欺负对象都没了。
他更无聊了。
靳桃浪冥冥之中有感应到自己好像不会死亡,因为自己的记忆还存在。
或许灵千已经找到了他的肉体、或许出了什么意外、或许有另一股力量出手保住了他……
但现在的他,只想早点醒,哪怕是睁开眼睛看一眼,看看柏竹秋。
那个人之前老是借着黎晏的壳子说怕老,怕长丑,怕他不喜欢他。
他是个有情有义,还守信的人,怎么的也得跟他说一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嫌弃他吧!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靳桃浪越来越慌,又捡起了之前数秒的习惯。
他能感应到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好像有三年,也好像有十年。
任凭他在心里如何歇斯底里,事情都不会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每天就只能蹲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静静地等待下一秒奇迹。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周围一望无际的黑暗忽然有了边际。
漂亮新鲜的碧绿色源流与黑红源流交缠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袭来!
他没有躲,反而主动伸出手将那两股源流攥进手里。
握住它们的瞬间,源流化成绚烂的光点,围绕着他,激动地转了好几个圈后,才冲进他的身体。
长时间干涸的血脉争先恐后地被魂力挤满,它们的身上似乎带着很多记忆。
每个世界他所借用的原主身体,是多年前被祭芎封印的自己。
现在,他陷入困境,多年前的他又辗转,带着记忆、魂力归来。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循环!
寂静的总统套房内。
床上的青年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扶着杯子不停咳嗽。
“咳!咳咳咳!”
靳桃浪捂着心脏,每次咳嗽出来黑血,都让心脏的压力少了些,浑身也跟着轻松不少。
他立刻掀被子下了床,眼疾手快地找到了浴室,钻进去,对着洗手盆又喷出好大一口血。
他哆嗦着把水龙头打开,看着血迹一点点被冲淡,曾经重重压在他身上的石头就在此刻,随着水流,全部消失了。
用水把嘴角的血干净,抬眼正对上镜子。
只一眼,心头吊着的石头,终于稳稳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