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悬于西空的金乌在晚风中晃荡,拨散萦绕于山间的缕缕紫金霞云,将将下沉。
邢无忌属实是个打旋磨儿的皮厚货色,逮着交接中星点子大小的琐碎左右纠缠,愣是耗去戮青苏个余时辰。
天色渐暗,邢无忌像是眼睛也跟着不好使,瞧不见戮青苏那愈来愈黑的脸色一般,依旧腆着一张笑脸追问已然交接完成的公务。
“此事本官半个时辰前便已然同邢佥事你交代清楚,如若邢佥事记性不好,最好莫要有瞒于太后!”
戮青苏并未去看邢无忌,而是从容不迫地自公案前起身,慢条斯理地弹去衣衫上头的灰尘。
“脑仁生有病症之人刑审厂狱,若坏太后千岁大事,可不单单落得革职查办这般无关痛痒的下场!”戮青苏又理了理衣襟,待双手背在身后,这才将略带一丝嘲弄的目光投向邢无忌,将声线放缓,“您说呢?邢佥事!”
邢无忌脸上的笑容顷刻散去,他若是听不出戮青苏羞辱于他那他便是当真脑子有病!
“邢佥事,事务已然交接完毕,本官便先回去了。”戮青苏见邢无忌吃瘪,心下自觉痛快,行经邢无忌身旁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刻意关切,“邢佥事,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回去找个郎中,好好瞧上一瞧。”
说完这句,戮青苏心安理得地快步出去东厂。
笼罩于整座城池的霞红逐渐散射为靛蓝,戮青苏扯着缰绳,往戮府所在方位飞驰。
“夫人,督主许是公务缠身,时辰不早了,您还是先行用膳吧?”左瑾瑶与阿杳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对等在正厅的越罗道。
她与阿杳已然劝了好些遍了 ,可越罗非要等戮青苏回来再用晚膳。
越罗刚想回绝,恰闻门外传来马匹嘶鸣。
越罗知晓戮青苏急马归来,只回头给左瑾瑶使了个眼色便快步往府门外走去。
“你还晓得回来?”
靛蓝将周遭的事与物包裹,借着府门前悬挂的两盏橘黄灯火,戮青苏只见越罗一脸不高兴。
戮青苏忐忑,正欲开口解释,越罗却将身子一转,快步朝内走去。
该死的邢无忌!
“阿罗。”戮青苏赶忙跟上越罗的脚步,拉住她的手腕,“我……”
越罗却不给戮青苏开口的机会,拧开他的手,质问道:“早晨你出门时我是不是让你早些回来?你是不是应说好?”
“阿罗,你听我解释……”戮青苏早在心里将邢无忌剐了千万遍,如若不是邢无忌左右纠缠,越罗又怎会生他气恼?
“我才不要听你解释!”越罗冷哼,说着便往正厅跑去。
戮青苏心慌撩乱,拳头一紧,恨不得把邢无忌捏碎。
他并未看见越罗提着裙摆边跑边偷偷露笑。
上钩了!
越罗未曾撒开脚丫子跑,戮青苏三步做两步便追上了她,两人恰巧同时踏进黑灯瞎火的正厅。
“阿罗,是邢无忌纠缠……”戮青苏将越罗搂进怀里,抚摸她的发髻,正寻思着该如何哄人却觉怀里的人儿埋着头,肩颈微微颤动。
这是气哭了?!
“阿罗……”戮青苏彻底慌了,“是我不好,你不要……”
“哭”字戮青苏尚未说出口,越罗猝不及防伸出双臂勾着他的脖颈将他的头拉下来,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夫君,生辰吉乐!”越罗的嗓音轻柔好似初春时节天边团起的棉云,一抹自黑暗稀释而出的烛光映照中,她笑着向戮青苏眨了眨右眼。
“督主!生辰吉乐!”
左瑾瑶与君迁子共捧点起小蜡烛的蛋糕自正厅内室走了出来,他们的身后跟着阿杳、萍儿、万儿、杨复、孙瑜、钱峰、卫彰等人。
大起大落莫过于此,戮青苏显然尚未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只差抬手挠挠后脑勺。
他看见越罗笑弯的眼眸当中,宛若聚有初春的花景、仲夏的夜风、深秋的圆月、晚冬的落雪。
“你笑着便好。”戮青苏凝视越罗闪烁星辰的眼眸,他迟钝地明白,越罗适才肩颈颤动原不是在哭而是在笑,这才将心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