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菡愣了一下,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以为你会说是哪座着名的球场呢!”
“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啊,”顾晓菡笑着说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痴迷足球的家伙,难道不是吗?”
出乎意料的,李维这时却沉默了。
他忽然发现,这好像是顾晓菡少见地主动尝试了解他的梦想。
想了一会儿,他才答道:
“晓菡,你说的对,有很多着名的球场都是我所向往的,像伯纳乌,像诺坎普,像马拉卡纳,像奥林匹克。”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李维神色郑重起来,“我是个球员,虽然我很向往那些球场,但对于我来说,它们只有两种形态——我的主场,又或是敌人的主场。”
“在我退役以前,我绝不会做哪座球场的游客,我只会做那座球场的征服者!”
顾晓菡静静看着他,美眸越来越亮,这是上飞机之后他们的交谈里,李维第一次完全占据了主导。
而她呢,就好像重新认识了李维一样,一个充满自信、一往无前的李维,一个完全不同于平日的、也许只有在球场上才会出现的李维。
她甚至觉得,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平凡的躯体里,仿佛有了光。
一时间,竟不由得痴了。
……
飞机仍旧在航行,白日的阳光已经收敛,窗外没了光亮,只能从隆隆地轰鸣声里,感受到这机械文明的速度。
顾晓菡没来由地就想起了一句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往日里她觉得矫情,但,怎么说呢?文字的力量,有时候就是不以人的好恶为转移的,它只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准确地找到你,击中你,然后,扬长而去,留下一池吹皱的春水。
顾晓菡望着机舱外深沉的夜,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他们正在穿越大半个地球。
换做从前,这一次旅程,也许就是半生吧。
文明滚滚向前的车轮,把半生缩短成了半天,但,留给她和他的时间,也只有半天了。
哦不对,现在只剩几个小时了。
他们之间的时钟,还能向前拨上这几个小时么?
顾晓菡不知道。
对于她而言,今天的行动几乎已经算得上是颠覆人设了。但凡李维脑子里多那么一根弦,也应该知道,她今天出现在他的邻座上,怎么也不可能是巧合吧?
但他还真就缺心眼,也许天下之大都大不过他缺的这块心眼了。
顾晓菡还能怎么办?
英国生活近两年的经历,可还不足以让她被西方的开放特质所同化呢,她总还是要矜持的。
叹了口气,她扭头看向身边,李维已经呼呼大睡了。
这让她更感气闷,有些赌气地偏向另一边,倚靠着窗户,也打算去寻周公了。
许是旅途劳累,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睡梦之中,她觉得有些冷,眉头皱了起来,右手下意识地去裹身上的毛毯,却掏了空,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这时却忽然感觉到身上多了一层东西,循着来源,她找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了,再度心安理得地回到了梦乡。
……
“晓菡,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顾晓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怎么了?”
“已经降落了。”
“是么……”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突然发现,自己眼下的睡姿颇为尴尬,不仅双手环着李维的左胳膊,脑袋还枕在他肩上……
她瞬间便条件反射似的弹开,整个人缩在靠窗的一侧,双手抓住了身上的被子。
嗯?这被子好像也不是自己的?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李维的外套。
不禁羞红了脸。
幸好此时从窗口射进来的光线强烈,盖过了她脸上的红霞,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李维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替顾晓菡拿了行李,便一同下了飞机。
浦东机场的通道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低头不语地行走了许久,顾晓菡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去,她也总算从刚才的难堪中恢复过来了。
走到接机厅的门前,她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晓菡?”
“李维,我们就在这分开吧,”她指了指门外,“我爸妈已经在等我了。”
“啊,呃好,”李维于是把行李递还给了她,“那再见了,晓菡!”
“嗯,再见。”
她转身迈步,却迟疑了。
这就要结束了吗?这就是结局吗?
她这一步迈出去,也许就真的是错过了啊。
她感到一阵突然的心悸,仿佛踏出去的步点,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敲在了她的心头似的。
不想,就这样结束啊。
贝齿轻咬,她做出了十几年人生里目前为止最出格的举动。
她转过身,跨了一步,扔掉了手中的行李,然后双手捧住了李维的脸。
“嗯?晓菡?你……呃唔……”
“李维,记得要给我打电话啊!”
……
直到伊人潇洒转身,冲着他轻轻挥手道别的时候,李维才反应过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摸了摸脸颊,似有余温尚存,却很快就被他滚烫的体温盖住了。这时的他竟有些心虚,心里想的居然是,她父母没看到吧?
当然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因为有格挡,从门外是看不到这里的……
李维在原地默默驻足了一会儿。
走出这扇门,就是走向新的生活了。
他曾经也有过畏惧和惶恐,新生活的未知和对旧日的眷恋,都让他不安,但现在,他不怕了。
新生活,人依旧,挺好。
这样想着,他迈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