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后宅,书房。
书房中的矮几上油灯昏黄,油灯一侧,放置着一盘黑紫色的凉菜,与几本奏章,此时魏征则是持笔不断在奏章上勾勒着什么,偶尔停笔思索时,便拿起酒杯轻泯一口,亦或是夹一口凉菜填进嘴里细细咀嚼。
而案几一侧,魏叔玉正神情愤愤的兀自喘息不已,显然是被程处亮一统胡言乱语气的不轻,几次的想要出言询问,却都忽的止住,两次三番之后,这才叹了口气。
“父亲怎就坐的如此安稳?”
“不然呢?学你这副上蹿下跳的模样?”
魏征头也不抬的回道,不过这番模样却是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待将手中奏章写完,这才转头望向自家儿子,微笑道。
“你也忒诚实,那小贼三番两次激怒与你,为的就是赶紧逃离,你非但不知,反倒还因为此时大动肝火,既成全了他,又委屈了自己,何苦来哉?”说着,又摇头道:“想哪小贼,此时正得意呢吧。”
魏叔玉闻言皱眉,看着矮几上的几张皱着厌恶道:“枉孩儿与他称兄道弟,却不知他为人如此恶毒,羞与其为伍!”
“还不到恶毒的程度。”魏征轻笑着道:“不过是借为父之口说些利国利民的国策而已,其中或许掺杂了些私念,手段也不堪入目,但立意还是好的。”
“立意上好,计策也佳,但此计一旦施行,父亲便就成了众矢之地,氏家大族齐肯绕过父亲?”
“众矢之地呵?”魏征笑着摇头道:“为父许多年来,何时不再众矢之地过?不过是多得罪些人罢了,况且他遇刺的事情一出,纵使大族再蠢,也不可能如对付他一般的来对付为父,毕竟,上面还有陛下不是?”
“可……”魏叔玉还待说什么,便见魏征将最后一笔写完了拿起奏章吹了吹,随后轻轻合起放在一旁,叹了口气道:“言之有物,行之有方,此计可为上上之策。”
“即是上上之策,父亲有为何叹息?”
“正因为是上上之策,为父才会叹息,但为父谈的不是这国策如何,而是这谈论国策的人,处亮此子胸有韬略,手段也足,但为人太过胆小懦弱,恐难成事。”
魏叔玉闻言诧异道:“似他这般性子,若要为官,自是平步青云,父亲为何还要说他,恐难成事儿?”
魏征闻言呵呵笑道:“若所料无措,此子以后若外放为官,定会选那偏远之地,或是岭南、或是黔中,额……”
说到这,顿了顿:“呵……即便是琼州也说不定,宁为鸡首,不为牛尾么,只是鸡首好做,但若想将鸡首变为凤首,却那是那么容易的?三五年内,耗了锐气,失了胆量,便是他有通天的本事,没了进取之心,不易泯然众人么?”
……
……
“其实,我说了这么多,便就是想告诉你,雨天路滑,人心复杂,特别是城里人,套路太深。你以后接人待物,一定要小心些才是!”
这番话是先辈们用无数生命及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所以程处亮说的时候很认真,也很虔诚。
但在韦侍价心中,这句话却与放屁无益,如今这年头人心却是复杂,但还没到肆意的将人往死里逼的地步,嘴上说着是教导,心里不过是为自己寻个不那么难受的借口而已。
坑人的时候坑的那么随心所欲,回头解释却又摆出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这种人到底是该有多不要脸!
恼归恼,韦侍价也不能不讲道理,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低估了对方的无耻程度,自己不长心,无论怎样也没办法怪他。
所以韦侍价闻言只是哼哼的笑了笑,一副你放心,你说的我都懂,并且我也不会责怪你的话,随后朝着程处亮躬身施礼,转身朝着自己院子便就去了。
程处亮看了他很久,半晌才疑惑的对边上程处默问道:“你觉不觉得这厮今天的表现有些……”错词了半晌,这才皱着眉头说:“出乎意料?”
程处默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哼声道:“可不是么,若有人敢这么坑俺,俺不锤死他!”
程处亮眨了眨眼:“大兄脾气进来越发暴躁了,恰好愚弟那有本修身养性的书,改日拿给你看看。”
程处默撇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哼声道:“处亮,你记得咱娘活着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