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郑仁泰打量着四周战痕累累的墙壁,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幽幽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密密麻麻的颗粒凸起让影子显得扭曲而又狭长。王文度收起了笑容,脸色无悲无喜。
“瓜州。”
灯影幢幢,短暂的沉默之后,郑仁泰悲从中来,痛呼一声。
“你糊涂啊!”
王文度并未有任何动作,而是默默等着郑仁泰一阵剧烈喘息之后,继续对他说道。
“文度。你若带兵去寒江关,就算程名振和苏定方不出兵相救,但突厥兵肯定也会投鼠忌器,不敢拦你。届时我们重整旗鼓,再与阿史那贺鲁战一场便是。”
“可你现在竟然带兵进了瓜州!”郑仁泰粗喘了两口气,“一个被染上了瘟疫的突厥占领,又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瓜州!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没在瓜州埋了什么隐患?就算他们没有,你又怎么知道这地方是否还有瘟疫的感染者?就算这两个都没有,如今的瓜州只是一座孤城!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怎么能带所有人至于此等险境?”
“无所谓的,仁泰。”王文度神色阴冷,“寒江关还有一个程名振。”
“程名振有什么用?”郑仁泰气急,“他巴不得我们全死在这里,然后把锅全部甩给我们,来个死无对证!你觉得,如果阿史那贺鲁卷土重来,他会派兵来救我们吗?”
“一定不会!”王文度冷笑,“阿史那贺鲁携十万兵马灭了回鹘兵,就算有所损失,凭借地利,他们也最多损兵两万!这么算下来,他手上起码有八万兵马。四万对付你我,一万攻打界牌关,那剩下的三万去哪里了呢?你晕倒的时候斥候来报,他们已经将我们和程名振阻隔了。”
“那你……”
“听我说完。”郑仁泰正要继续发作,就被王文度打断。
“程名振那里,算上苏定方的七千兵马,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七,再减去需要守关的三千人,能抽调的只有一万四。一万四,减去苏定方带走的骑兵,或许能在硬碰硬中打赢三万突厥兵,但绝不可能强行突破突厥的袭扰,来到瓜州救援你我。尤其是还有界牌关的一万兵马在。而我军的援兵,最近的也是数百里外的程知节,他身负守关重任,还需防备突厥从白虎关出兵犯唐,能调动的人马也有限,对于局势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程名振行军素来讲究稳扎稳打。冒死救援我等这种风险极大的决策他是不会做的。而苏定方,因为我之前如此待他的关系,多半也是不会率兵前来的。”
“但他们绝对担不起见死不救的帽子!仁泰你有郑家撑腰,些许斥责无关痛痒。但他苏定方和程家不然。那么问题来了——既要救,又不愿意支援瓜州,那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郑仁泰倒吸一口凉气,死死盯着一边墙上的地图。
“千泉?苏定方竟敢如此!”
“他当然敢!”王文度将表情藏在阴影里,“他当年可是敢带着两百骑直冲敌营的狠人!如今虽然年岁渐长,但带着几千骑兵去打突厥的老巢也没有多大的风险。”
“突厥说是带甲数十万,其实更多的是各部落分散的辅兵。真正能够参与与我军对战的,绝对不超过十五万,这其中,还要减去各大部落各自留守的兵力。因此,十万大军,几乎已经是阿史那贺鲁能调动兵力的极限。同时也就意味着,他的老巢极其空虚。”
“但千泉离瓜州数千里,哪怕快马没日没夜的奔袭也要起码三天三夜。更别说沿途还有诸多部落的岗哨。哪怕是阿史那贺鲁恐怕都不会想到,苏定方有这个胆量与魄力做这种决定,偏偏他正是这种人。”
说到这里,王文度忽然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不愿意分他太多兵权的原因。苏定方固然是猛虎,但此前二十年,我们一直遏制着他的爪牙。如今他终于披挂上阵,若是得以崭露锋芒,那我们谋夺唐朝军权的计划,不知又要推迟多少年。”
郑仁泰叹了口气:“不想文度竟然防备苏定方至此……那你觉得,苏定方此去千泉,能有所成效吗?”
“不管有没有,我们是等不到了。”王文度摇摇头,“此去千泉,数千骑兵快马赶去也要数日,就算他能势如破竹短时间拿下千泉,战报传回也要数日。而我们,只怕连三日都支撑不住。”
郑仁泰沉默半晌。他知道王文度说的是实话。他们此次前来,因为背靠界牌关的原因,并没有带多少辎重,每人也不过带了三日的口粮。谁知道那两个坑爹玩意二话不说丢了界牌关跑路,害得他们没了退路。如今就算想拉下脸去向程名振求援,也已经被三万突厥大军断了这个念想——那这三日之内,口粮用尽之前,他们除了强行突破这三万军队和程名振会合外,就只能在正面战场打败阿史那贺鲁!否则,下场只会是和这座瓜州城同归于尽!
“你有什么想法?突围?”郑仁泰试探着问道。
王文度坚定地摇了摇头,神色冷然,“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