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市委大院时,里面安静如常,白天那场送葬已经结束了,一个在平常不过的日子,没有人会为了这点常事而感怀太久。
亮光在顾晓姿拐进楼道里时亮起,她汗都顾不上擦,在楼梯拉了几下鞋底上的灰,才气定下来去敲门。
空空空——
“王大爷,是我,顾晓姿。”
门里咚咚咚踩地板的声音格外重,每一步走的异常艰难沉重,像是压了无数大山,光听声音就喘不动气。
呼哧——呼哧——
呼吸声格外急促,跟拉风匣一样,顾晓姿在外面听着揪心不已,她又喊:“大爷?王大爷?你在家吗?你说个话啊。”
“喊什么喊!我又不聋!”
门打开的瞬间伴随着王立民烦躁的怒喊。
顾晓姿缩回了脖,鹌鹑一样小了声音:“那我等了半天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她说的小声,可今晚王立民耳朵好像按了雷达,一点不落都听了进去。
“你是不是早就盼望着我快点死,省得老训斥你丢脸。”
“没有,没有。”顾晓姿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昏暗的灯光没让顾晓姿察觉到任何异样,她跟在王立民后面进了屋。
“唉?大爷,保姆呢?这么早就走了吗?”
一般来说,保姆都是等王立民睡下以后,在床前凳子上放好尿壶,保温壶里灌好温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才熄灯离开这里。
虽然顾晓姿没有跟在王立民身旁伺候,但相处久了,细节总是不经意间让顾晓姿看在眼里。
王立民咳嗽两声,在顾晓姿的搀扶下坐在沙发上,此时的他垂目苍老又淡然,双眼清明沉着,抬头纹抚平了一切清净,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竟然看见几根缕缕黑发,顾晓姿搓了搓眼,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依靠在沙发上,身体泄了洪一样无力,没有像之前一样针对顾晓姿,撑着最后一丝底气,他说,“不需要了。”
顾晓姿没明白话里的意思,单纯以为那个保姆又哪里得罪了王立民,被扫地出门了。
“王大爷,你找我来干什么吗?”
王立民吹胡子瞪眼:“我没事不能叫你来吗!”
“能来,能来。”顾晓姿不敢有任何反驳。
王立民指着厨房,傲然自居的命令:“去,给我下碗面吃,下完了再给我把厨房收拾一下。”
“……”顾晓姿一时跟他犟了起来:“你不是有保姆吗?这活不应该是保姆干吗?再说你没吃饭早跟我说啊,我从养老院里带一份给你。”
“养老院里的饭我吃不惯。你从哪里找这么多借口,让你干就干得了,再不干你那个什么签约我就不给签了啊。”
顾晓姿眼睛一亮,王立民这么说,难不成签约有门?她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砸到她头上。
她不敢怠慢,套上围裙钻进了厨房。估计今天保姆没出去买什么菜,厨房里能用来打卤的蔬菜很少,她正发愁是用西红柿下一锅出,还是炸点肉酱来个炸酱面。
王立民的声音隔着电视又喊了起来:“我要吃手擀面啊,别给整那些用机器压出来的面条下。”
顾晓姿握着菜刀的手一抖,差点剁在小拇指上,她看了眼表,现在已经快六点半了,再和上面擀出来,打好卤子,还不知道要几点呢。
考虑到老人晚上不能吃太晚,不然会引起消化不良,引发诸多病症,顾晓姿考虑了一下,劝道:“王大爷,要不然今晚先凑合吃点吧,等手擀面做出来还不知道要几点了呢,而且吃太晚容易胃里不舒服,这样,你想吃,明天一早我早点来,给你做手擀面吃,行不?”
外面一时没了声音,顾晓姿疑惑探出头,王立民正看着电视聚精会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顾晓姿刚才那些话。
余光一闪,王立民发现了趴在门缝上的顾晓姿,他有一瞬间晃神,但很快调节了出来,没好气的说:“还站这干嘛,我就要吃手擀面,赶紧给我做去,耽误了我等会看新闻联播,我就给你的服务打个差评。”
也不知道王立民跟谁学的,竟然也学会了给人打差评这一操作。
好吧,顾晓姿彻底放弃了,她挽起袖子大干一场。先蒯了两勺面放进盆里,打入一个鸡蛋,用温水和好盖上盖帘放在一旁醒一会儿。
她又挑了一个西红柿,剥皮一半的剁碎,一半切块,锅中热油烧起,她把剁碎的西红柿放进去炒成泥状。王立民不吃姜,所以她没切姜片,炒到差不多了,才又把另一半放进去,翻炒两下就往里面添上水。
趁着这个空闲,她将面团擀平,再一一对折,用刀切出手擀面,洒上薄面抖擞一下,正好锅中开水,她把面条分次下了进去。
熟悉的香味再一次溢满了屋子,最后金尚鸡蛋液和小葱花,这碗面就做成了。
她端到王立民面前:“大爷,快趁热吃吧。”
王立民先看了一眼,用筷子指了一下:“把葱花给我挑出去,我不吃葱花。”
顾晓姿有些懵,什么叫不吃葱花,之前都是小葱蘸酱卷着馒头吃,怎么今天又不吃葱花了呢。
可她又不好发作,忍着脾气把葱花挑了出来,这时候,王立民又开始挑刺。
“给我吹凉点,这么热我怎么吃,你想烫死我啊。”
差一点,顾晓姿就直接摔筷子走人了,这对面要不是个老人,顾晓姿非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