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天气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虽有大把阳光照射,但双手放到外面还是会受冻。
一进皇宫大门,远方金銮殿人数爆满,信凉满朝文武全部出齐,排排手持朝笏规矩站立。这浩瀚盛势令玉轻然一惊,她轻声问前方带路的吴老:“泽川这时来人作何?”
吴老唉声叹气地道:“老奴也不知。”
泽川使者忽降信凉,玉轻然却感觉不到丝毫喜庆,唯有黑云压境,低沉压抑的气氛越来越浓厚。渐渐地,不知为何,她心头莫名有些慌,但她只能跟着吴老一步步前行,最后同满朝文武和泽川来使一同站在金銮殿的瓷砖上。
除了文武百官,玉轻然还发现,泽川此行重要使者有两位。一是东宫太子寒岐轩,一是嫡长公主寒兰翩。
玉轻然预感不妙,急忙私下向迎雁传音,没人回应。给隐尘传音,依旧无人应答。给惜瑶文煜等人传音,还是没有回应。最后她望向那百官之首的玉朝弦,传音道:“你究竟给了泽川什么好处?”
玉朝弦听得见,却不答,装作无事般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听得信凉帝坐在高阶龙座上同寒岐轩与寒兰翩寒暄,她心中的不安渐渐加剧。但此时有多少大臣的耳目在此,她作为名义上的柳霜公主,自是不敢东张西望。
玉轻然看不到寒岐轩的神色,但能感觉到兰翩的傲慢与偏见。
正当她摒神静气好好推算泽川的意图,就听信凉帝开口对她道:“柳霜,今年该有快四百许了吧?”
玉轻然依照柳霜柔柔软软的语气,垂首应“是”。
信凉帝满意点头,“是到嫁人的年龄了。”
玉轻然压制住心头的慌乱,轻松一笑,正要出口将话题圆回来,不料玉朝弦抢接了信凉帝的话。
“臣觉得寒太子的提议甚好,两国联姻修永和之睦,乃我信凉万事之福!”
一时之间所有百官跟着附议,口口声声说尽了两国联姻的好处,对这场婚事赞不绝口。
信凉帝乐呵呵地朝玉轻然这方看来,询问道:“柳霜,今日寒太子代表泽川一国亲自来向信凉提亲,朕就作主将你许给泽川,你可有异议?”
玉轻然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唇角残存的一抹弧度也消失殆尽,隐匿在袖底的双手被指甲攥出道道血痕。
这一刻,她终于想明白玉朝弦愿意保留她这层公主身份的真实原因。不是恐惧信凉与幻族受人非议,而是坐等此刻,叫她以柳霜公主的名义答应这场联姻。
两国联姻,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她是被请君入瓮的那个人。
玉轻然用余光轻眼瞥向身旁的寒岐轩,他只是目视前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在以微幅摇头暗示她不要做傻事。
见柳霜公主迟迟不回话,金銮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玉轻然一人身上。
信凉帝依旧端着未尽的笑意对玉轻然道:“怎么不说话?”
礼部尚书也喜气洋洋地转首同她说:“公主,您嫁过去就是泽川太子妃,未来更是泽川一国之母,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还不快快叩谢皇恩?”
满朝文武上下同气连枝,催促公主快些答应。
玉轻然此时已经是个僵立的木头人,脑海唯有死灰的空白,周围什么喧嚣都听不到了。
她同外界的传音,被玉朝弦刻意切断。在场,她孤立无援。
这充满喜气的金銮殿,带给玉轻然的,只有压抑的无助感。
半晌,在百官你一言我一语的催促下,玉轻然终于双膝跪地行礼,颤颤巍巍地启唇,“谢父皇圣恩,儿臣……想……不是……我……”
玉轻然一时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出口。
玉朝弦猛然转回头盯着她,面色不善地沉声道:“公主,请速速叩谢陛下圣恩。”
玉轻然的双目蓦地与玉朝弦直视,一时之间,父女二人心思各异。
但他的这一番决心,更让玉轻然坚定了心中所想。这次,她终于不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谢父皇圣恩,儿臣愚钝,恐担难当重任,恳请父皇与泽川另择她人!”
在场所有人的脸面纷纷变色,一道道愤怨的目光像烈火与血鞭一样打在玉轻然身上,灼烧她的后背,鞭笞她的体肤。
信凉帝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玉轻然缓缓俯首撑地,不争气的眼泪还是烫到了金銮殿的瓷砖上,“儿臣自知罪无可恕,甘愿受罚。”
玉朝弦挥动朝服出列,一腔真情流露地求情道:“陛下,公主昨夜在臣府中吃酒,今晨醉意还未消散,口吐胡言,请陛下与泽川切莫计较。”
信凉帝又看向寒岐轩,“寒太子,你看这……”
寒岐轩不以为意地笑笑,“陛下言重,既然柳霜公主醉意未消,不若等她清醒后再做决断?”
信凉帝遣散了百官,和声和气地请出寒岐轩与其他泽川来使。为了安抚泽川,信凉帝降旨,柳霜公主于公主府面壁思过三月,期间不准外人探望。
百官虽一句话不说,但也默认柳霜公主是不识抬举。
玉轻然俯首撑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冰冷瓷砖上,身旁的信凉百官一一走过,一人一句“不知羞耻”“不识好歹”“枉费信凉苦心栽培”的怨语对准她瘦小柔弱的脊背,针针见血地扎入她的体肤与神经。
偌大地金銮殿,只剩玉轻然一个人卑躬屈膝地做着最后挣扎。没有了父母的支持,没有了朋友的援助,没有了他人的谅解,没有了墨云箫的维护。
一无所有的她,败光了柳霜公主那温婉照人、知书达礼的名声。她再也得不到楚越的原谅,再也无法在信凉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