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愣了半晌,问韩建道:“这是王公渊(王广)所言?”
韩建摇摇头。“王公渊以世族自居,其实是有些纠结的,不肯说得明白。这是我自己分析的。”
李衡倒也能理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王公渊为什么还为魏主效力?”
韩建无声地笑了起来,带着一丝调侃。“叔平兄,恕我冒昧,南阳荒芜,你有何感受?”
李衡眉头紧皱,抚着胡须,沉默不语。
他本是南阳人,对曾经是膏腴之地的南阳变成废墟深感痛心,但他也无能为力。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乱世。
韩建又道:“南阳荒芜只是因为交战,一旦天下太平,用不了几十年就能重现荣光。可若是胡人南下,占领了南阳呢?”
李衡眉心一颤,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诸葛恪心中微动。“你的意思是说,王公渊委曲求全,为魏主效力,是不希望太原落入胡人之手?”
“正是。魏主压制世家,只是不想让他们尾大不掉而已。这一点与尊叔诸葛丞相如出一辙。顺便说一句,尊叔诸葛丞相虽是魏国劲敌,却颇得魏国君臣敬重。如今魏主整练北军,所用兵法中便有尊叔诸葛丞相的兵法,只是不全。”
诸葛恪的心情有些复杂。
韩建接着说道:“如果任由世家肆意兼并,朝廷无力,丢失的可就不仅是雁门以北诸郡,太原、上党只怕也会沦为腥膻之地。一旦太原、上党陷落,三河必然不保。三河不保,南阳又岂能独善其身?”
韩建拱拱手。“我已是一介白身,了无牵挂,就此别过。若是有缘,天下太平后再见。”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诸葛恪、李衡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韩建去意已决,留也留不住。
甚至可以说,韩建之所以留到现在,只是为了和他们说这些话。
他早就想走了。
至于去哪儿,反倒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该何去何从?
不得不说,韩建所言,对他们有着不小的诱惑力。
琅琊诸葛、南阳李氏都是中小门户,远远没到能让魏主忌惮的地步。就算留在吴国,受到江东世家的排挤,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叔平,你觉得如何?”
李衡收敛心神,咂了咂嘴。“当年刘备不听众言,犯吴边境,被陆抗大破于夷陵,惭愧而死。若非拖孤得人,只怕蜀汉在三十年前就亡了。如今先帝亲征濡须,不幸而崩,所托非人,大吴的气数恐怕也尽了。陆公纪遗言六十年天下一统,就算精准,说的也不是大吴,而是蜀汉之亡。”
诸葛恪微微颌首。
这是没有外人,他和李衡没什么顾忌,可以畅所欲言。
李衡打量了诸葛恪一眼,又道:“只是……大将军可能要蛰伏数年,等待飞举之时。”
诸葛恪目光闪烁,沉默不言。
他的确心动,但正如李衡所言,他不能不考虑眼前的得失。
尽管受到排挤,他仍是次辅,是吴国的大将军。归魏之后,凭借手中掌握的兵力,他最多是个独领一部的将军,被魏国当刀用。等他的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就会被弃如弊履。
降将嘛,历来如此。
吴国实行世兵制,魏国实行的却是士家制,军队是国家的,私人拥有的部曲数量有限。
将来能不能得到重用还不好说,眼前的损失和危险却是实实在在的。
可若是拒绝魏国的劝降,他就要面对王濬的进攻。如果没有援军,等王濬完成进攻前的准备后,他只有撤退一条路。
他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丢了羡溪,撤回江东,他这次辅还能保得住吗?
诸葛恪患得患失,犹豫不决。
他接受了李衡的建议,先向孙和发出求援,看看江东的反应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