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的态度非常明确,也非常坚决。
平定蜀汉最大的困难不是蜀汉的军队,而是地形。
秦岭横亘在前,没有充足的准备,是很难取得战果的。当务之急是在关中屯田、练兵,做好凭实力取胜的准备,而不是寄希望于蜀汉的内乱,出奇制胜。
总而言之,这事急不来。
相反,北疆的战事则迫在眉睫。
塞外的胡虏遭了雪灾,想入塞劫掠,通常都在冬春之交。如果让他们得手,不仅百姓受苦,还会影响春耕。误了农时,秋后收成必然大受影响。
曹芳稍作权衡之后,就接受了钟会的意见。
其实他也清楚这些道理,只是看到平蜀的机会出现,心中难免蠢蠢欲动。
面对诱惑,他还无法做到完全冷静。
两人商量了一番,钟会建议加强张缉的力量。
蜀汉与孙吴不同,有崇山峻岭保护,强攻的代价太大,能从内部瓦解,可以大大减少伤亡,甚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蜀汉对益州世族的排斥、打压可比孙吴严重多了。
孙权只是不希望江东世家膨胀,予以平衡而已,蜀汉却是对益州世家强行压制,不让他们进入权力核心。像陆逊、顾雍那样分掌文武的事,益州世家想都别想。
到目前为止,蜀汉的权力还是掌握在荆襄派手中,坚决不让益州世家分一杯羹。
要说益州世家没怨念,显然是不现实的。
身为世家,钟会分析起世家的心态来一针见血。
曹芳对蜀汉政权的弊端也很清楚,只是细节上不如钟会如此准确。两人一个把握宏观,一个把握微观,配合非常默契。
曹芳算了算时间,历史上的蜀汉灭亡是在十三年后。
按照王朝覆灭的惯例,王朝最后的十来年都是各种矛盾积聚、激化的过程。
换句话说,导致蜀汉灭亡的因素现在大多已经具备或者萌芽,只是时机还没有成熟罢了。
如果想尽快平定蜀汉,他能做的不是出后,而是催化这些矛盾。
他随即想到了谯周的《仇国论》。
这篇文章问世之后,褒贬不一。夸他的说是反战先驱,促进了天下的和平统一。骂他的说是投降主义,从内部瓦解了蜀汉人心。
可是对曹芳来说,他希望谯周的这篇大作提前问世。
可惜的是,他记不得这篇文章的内容,想装逼都装不起来。
他能做的,只是将这个从内部瓦解蜀汉集团的思路告诉钟会,让钟会去想具体的办法。
钟会心领神会,表示愿意捉刀,写几篇类似的文章,与益州名士进行友好的学术交流,启发他们的思路。
不过他也说,诸葛亮去世之后,蒋琬、费祎当政,以休养生息为要,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大规模征伐了。此时以反对征伐为理由,说服力有限,不如论正朔更有力。
孙和之所以那么轻易的屈服,去了帝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孙吴称帝的正当性不足。
大魏受汉禅,最为正统,无可争议。
蜀汉自称有汉室血脉,勉强也能自欺欺人。
唯有孙吴,本是汉臣,又为魏藩,最后自立为帝,底气最不足。
如今孙吴已经去了帝号,以吴王自称,该讨论蜀汉的正当性了。
这也是可以瓦解益州士人斗志的重要议题,这也符合当前蜀汉的实际情况。
一是刘备及其元从没什么话语权,就算想为刘备的血统做辩护,也没机会发声。
二是汉献帝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炎汉的影响力渐弱,加上蒋琬、费祎久不北伐,等于默认了事实。再以前朝帝系自居,难以服众。
这还能给姜维一个借口,让他竭泽而渔,空耗蜀汉原本就不充足的国力,激化矛盾。
也算是反其道而行,为下一步益州世家反对征伐创造机会。
曹芳觉得有理,接受了钟会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