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天时间,曹芳接连给了夏侯玄两个震撼。
一是识人,一是行政,都是夏侯玄最擅长的事。
但是夏侯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沮丧或者失落,反倒是收获满满的欣然。
与一旁患得患失的钟会一比,他简直就是完美的白月光。
难怪《世说新语》对他评价极高,说他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当然,真正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
夏侯玄也有夏侯玄的缺点:一是理论不如何晏、王弼精深,二是实践能力稍有欠缺。
前者曹芳也不太懂,影响也不大,后者还有补救机会。
实践能力嘛,只能从实践中来。再厉害的天才,也不可能生而知之。眼前的夏侯玄经过几年的历练,虽然还谈不上精通吏治,没有司马懿那样的手段,却也绝非当年设计这个方案时的意气书生。
有些问题毋须曹芳提醒,他自己就已经意识到了,并主动做了修正,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这也正是曹芳看好他的关键。
人不怕犯错,就怕知错不改。
曹芳与夏侯玄谈了大半天,直到夕阳西斜,将水面照得金光灿烂,绚丽无比,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趁舟返回御营。
曹芳将夏侯玄安排在御营附近,方便随时召见。
钟会本想套套近乎,可是一看夏侯玄那爱理不理的模样,还是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告辞天子后,夏侯玄也没闲着,第一时间找到了何晏。
何晏也知道夏侯玄来了,已经准备好了酒食。
两人见了面,夏侯玄开门见山,直接问何晏为什么要与钟会同流合污,还写出那样的文章。
何晏和夏侯玄很熟,而且年长一些,说话也没什么顾忌。面对夏侯玄的质问,他也没客气。
“这可不是为钟会代言,而是为天子发声。”
“天子?”夏侯玄眉头紧皱。
“天子说,要动摇经学,振兴玄学,就要将夫子由圣人恢复为人。”何晏举起酒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记载夫子言行的典籍中,唯《论语》最为朴实,也最为可信,五经及谶纬只能做为参照、补充。与《论语》违背者,都要先打个大大的问号。”
何晏一边说,一边举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问号,最后还特意重重的一点。
夏侯玄看得清楚。“这问号又是什么?”
“表示疑问的句读,天子所创。”何晏笑道:“我听说,最近他读你的文书,上面用朱笔画满了这种问号,看来用力颇深啊。太初,今日见驾,可有收获?”
“当然有。不仅有,而且很多。”夏侯玄摆摆手。“这个稍后再说,你先说说为何要论证阳货是夫子之兄?”
何晏反问道:“我的论证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但为尊者讳也是做人为文的基本道理。”
“我不觉得这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东西。”何晏笑笑。“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可是太史公明明白白写在书里的,也没见谁说过什么。腐儒尚且不在乎,你又何必在意?”
夏侯玄欲言又止。
他能感觉到何晏有一种不正常的开心,想在这件事上说服他好像不太可能了。
算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别在这件事上耽误时间了。
“天子命我在关中试行改制……”
夏侯玄将见驾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随后邀何晏去关中助他一臂之力。
天子虽然没有否定巡幸关中的方案,但意愿也不够强烈。他必须做另外的准备,以现有的兵力为基础,亲自平定关中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