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婆子一口饭没吃。

眼巴巴的瞅着顾半夏，“孩子啊，娘对不住……”

不等她说完一句话，顾半夏随手抱起小六，目光扫过其他的崽崽们，“吃好了没？吃好我们要回家了。”

唯一还在吃的小四，赶紧擦了擦嘴巴，“吃好啦，吃好啦！”

顾半夏起身。

冲整个桌上的人说道，“再见。”

干脆利落的说完，一家七口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秦老婆子呜咽着说道，“老大老二，你们不能不管你们四弟，你们可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娘求你们了……”

秦老二深吸一口气。

俗话说，老大疼，老小娇，中间隔了个赘赘腰，他和老三就是那个赘赘腰，不过他比老三好一点，最起码没在他小时候就把他给出去。

他在这个家里的发言权一直不如大哥和四弟的，今天他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娘，就算我们卖了宅子田地，就算我们砸锅卖铁，就算我们端着破碗去乞讨，也远远还不上老四欠下的债，你是要豁出去一个老四，还是豁出去老秦家？”

秦老婆的唇角颤动，“我……”

老二继续道，“你的下半辈子还有我和大哥，有我们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肚子，我们老秦家现如今是空有一座二进二出的大院子，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老三家的制药坊上工，一天一百文钱支撑一家人的生活绰绰有余。

可是我们没有，我和大哥改天还要出去做苦力，娘，我求求你了，你这个最懦弱的儿求求你了，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可以吗？”

说完。

秦老二扑通跪在地上，朝着老婆子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娘若是还想卖宅子，就亲手把我捅死吧，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宅子田地就休想卖掉！”

秦老大摸了摸鼻子，“娘，我的想法和二弟一样。”

话罢，秦老二带着秦二嫂回屋，秦老大赶去岳父岳母家里接媳妇孩子，空荡荡的堂屋里只剩下秦老婆子一个人，她一边砸着桌子一边哭得撕心裂肺。

却没有人在意。

更没有人去劝慰她。

她想去茅房，可是双腿不能动，身边没有人，她一时没忍住只能拉在裤裆里，这样的日子……猪狗不如，猪狗不如啊！

她爬着，爬上了炕，在炕上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

秦二嫂不愿意进来，所以秦老二来叫老婆子起床吃饭。

叫了两声没人应。

秦老二推开门跑到炕边，就看到秦老婆子躺在炕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黑一块，身子已经僵硬了。

房间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像是夏日茅房里的味道。

秦老二目光皱缩，不可置信的向后踉跄了两步，“娘，娘——”

秦二嫂闻言冲进来。

一把捂住嘴。

死了。

老婆子死了。

是的。

嚣张跋扈了一辈子的秦老婆子死了。

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是怀里抱了一个小小的旧旧的破破的襁褓。

据秦老大说，那是老三刚刚出生的时候包裹的襁褓，他说秦老婆的去世之前一定想到了老三。

但是秦老二却不这么认为，因为那个襁褓，包裹过老三，后来也包裹过老四……

反正人已经没了。

除了秦老婆子也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想知道她临死之前想到了什么。

老秦家的上一场丧事刚刚结束，这一场丧事又开始了。

顾半夏只能继续带着崽崽们留在盐水村。

丧事上，那伙儿要钱的又来了，带着房契和地契，老大老二此时此刻才知道，娘早就把房契和地契给了老四。

房子被收走了，可是他们大发慈悲让丧事办完，毕竟死者为尊。

田地也被收走了，当初买的二十几亩沃田，没了，都没了。

老大媳妇儿老二媳妇儿气的直接不干了。

老婆子耀武扬威了一辈子，最后入土的时候，只有两个儿子在身边，还都对她充满了怨怼的情绪，若不是怕沦为不孝之子，他们也都想撒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