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手默不作声地钻进他的掌心,然后轻轻握住,随后艾修逸就听到传至耳边,平和的,温温的声音。
“这些,你不应该知道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艾雅说话的语气无波无澜,正面着洛罗德。
“这些屁事本王子才不管!不过就是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弱者!!!他们死了就死了!!!我为什么要知道!!!他们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在心上!!!!我……”
“哦?是吗?”洛罗德接下来要说的话被艾雅轻飘飘地打断,“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什么!……我……什么在做什么……”
“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些事情无关紧要,那你现在为什么要颤抖?又为什么要愤怒?”艾雅的双眼再次睁开,双眉缓缓蹙起,神情之中带着悲悯,“你在愧疚,在害怕……”
“我才没有!”
艾雅不理睬洛罗德无用功地反驳,只是继续说道:
“利美奶奶家周围的其他老人,原本都有孩子,但他们的孩子都上了战场,牺牲了,有的,是被你的父亲,活生生虐死……”
“你帮助的园丁,他的家园被第一次的兽乱毁灭,独留他一个人,他的孩子死在兽乱底下的时候不过三岁,很喜欢花,园丁去寻找女儿想要的红玫瑰,所以逃过一劫,但接受不了刺激,所以现在痴傻了。”
“早上你去的那家早餐店里的老板之所以跛了腿,是因为前几年的战役上腿被砍断了,现在用的是假肢,走路才会跛。”
“安安是早产儿,病根也是从出生的时候带出来的,她出生的那年,婕拉阿姨的部落正在遭受洛夫科帝国的攻打,安安生于逃亡的路上,是在战乱中存活的幸运儿,但被迫早产的她也将一生不幸地被病痛缠绕。”
“你……你别说了……别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呢?”在洛罗德痛苦的目光下,面前美如天使的女孩突然冲他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这些不都是你想看到的吗?不然你这么多年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不!不是的!我没有想看到这些!我……我……”
洛罗德疯狂地摆手,不断向后倒退。
脑海中闪过美丽奶奶、婕拉阿姨、跛子大叔以及安安等人的脸……眼中茫然和无措划过。
一个没注意,跌坐在地。
他没见过这些……也不知道这些……
他一直居住在黄金打造的城堡里,身边都是阿谀奉承的虚伪嘴脸。
平生有一次心血来潮去平民区看看,但一到门口,便被鼻尖传来的腐臭气味劝退了。
只是嫌恶地看了一眼门口坐着的乞丐……
洛罗德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乞丐身上的脏乱破旧,以及被隐藏在枯黄头发下那无神的眼睛。
很多时候……想想都觉得影响食欲……
这些……这些都是他导致的吗?
不……好像不全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一整座洛夫科帝国,罪魁祸首,是坐在高位上的,他的亲生父亲。
没人教过洛罗德明辨是非。
洛罗德只知道,父亲是自己的亲人,所以要听从他的一切指挥。
他是自己的亲人,不会害自己的,做的事也绝对没错。
父亲只是想称霸天下而已。
但是现在……
现在洛罗德好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正在做错事,错到离谱。
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没有再说话,好像一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般,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笑眯眯站着的艾雅。
那笑刺的洛罗德心口有些疼。
艾修逸不想多说废话,见身后这人依旧没有动静,这些天对他的期望瞬间崩塌:“算了,老师我们走吧,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根本没救了!”
他语气冰冷,话落,拉着艾雅头也不回地离开原地,独留洛罗德一人傻傻的坐在原地。
广场中心的篝火再次被亮起。
身穿黑衣的逝者家属站在周围低头无声地哭泣,无声得祷告。
篝火燃起的烟是被超度的亡灵,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亲人的不舍,但愿他们的转生能够顺利,不再生于乱世,拥有自己平安幸福的一生……
“所以呢!你们真的就这样放走了那个该死的洛夫科王子?!连祭奠都不让他来道歉了???!”耳边是比尔的声嘶力竭。
艾修逸抿唇没有说话。
“压着过来没用,死拖过来也没用,”靠在不远处墙上的艾雅声音冷漠,“不是自愿的,这样的道歉没有任何作用,以后还会继续这么做,死的人更多,然后再过来做做样子,不痛不痒地道歉,反复循环,永无止境,毫无意义。”
比尔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但终究找不到话反驳艾雅,最后全部化为不甘,咬着唇瓣低头不语。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那……那我们要怎么办啊……总不能,这些死去的人,连个道歉都没有吧……”
“不会一直这样的,”比尔的沮丧被艾修逸打断,他一拳捶在石墙上,用的力度不小,下一秒手背就红了,“再遇见他,就是战场上,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不管是他,还是他的父亲,我都不会放……”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喧嚣,打断了艾修逸的话。
众人顿了顿,下意识朝着躁动来源看去。
只见身穿其他国家服侍的少年,剥开人群,缓缓朝着篝火前走去。
他的有着一双眼角上挑的桃花眼,紫红色的短发微卷,瞳孔更是罕见的金色。
他的唇瓣毫无血色,神情有着憔悴。
就在所有人震惊且茫然地目光下,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篝火前。
扑通一声,膝盖碰地的声音传开,他的额头匍匐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哽咽颤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