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

修的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

“你试过在人群里默默的观察一个人么？看他在篮球场一个人投篮，看他站在窗前连续几个小时看下雨，看他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在家里自己的生活着。你从他的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可以八卦的亮点，真的是无聊透顶。你应该会想，我要是他我可不得郁闷死了？能不能别那么孤独吗？装什么酷呀，自己一个人开心傻笑一下会死啊？”

柚木顿了顿之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可你发现你并不讨厌他，因为你也跟他一样……隔着人来人往，观察者和被观察者是一样的。”

“是孤独么？”

“是的。”柚木轻声应答。

“你的孤独……是因为无处可归了吗？柚木？”

修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呼吸像风中的残烛。

“对。金星曾经是我的家，可现在那里只是一片死寂。我曾经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在了，我也没有了故乡，而我也不曾属于这颗星球。”

点点头，随后，柚木深吸一口气：

“你问完所有问题了吗？修，现在有没有因为我欺骗你，而感到愤怒？”

“没。但你也是真的孤独……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和我一样。”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随后抬起自己的双眼，注视着少女的琥珀色眼睛，瞳光暗淡：

“最后一个……你现在还真的是柚木么？”

在这场大崩坏中想起一切的柚木，忽然觉得自己又重新看见了那个修，沉默寡言、礼貌疏远，那时候他的眼睛还没有这么蓝，清澈的能够映出云影天光，让你不由得想要盯着他的眼睛看。

明明一个才活了十几年的少年啊，可为什么他的眼睛中，充斥着和曾经的自己那样无比绝望的孤独呢？

还是说，他也真的和自己一样，跨越了多少个时代？

这双眼睛直到现在也是如此，那是孤独地映照着整个世界的镜子。

“是我啊，”柚木歪着脑袋，甜甜的笑了，“我就是柚木，什么都别想啦。修，你今天只是做了一个梦，只有第三次大崩坏爆发，梦里其他的事情都是假的。我一直守着你不是？就像你那次一直守着我，把我从黑暗中带出来一样……”

笑容真美，脸颊还带着有点婴儿肥，嘴角还有小虎牙。

修·利维休斯呆呆地看着，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朋友能这么美，哪怕她是青面厉鬼，自己也会沉迷其中吧？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色诱，不带着一点眼熟，也不用所谓的肌肤接触，只要笑一笑就点亮世界了，足够让你死且不惧。

少年凝视的少女许久，缓缓地张开了双臂把她抱在怀里。

柚木没有反抗，这个金星人大概是觉得观察太多入戏太深，觉得情浓至此不抱一下，似乎对不起自己在这颗星球上第一个的真正朋友。

她虽然无力的躺在修的怀里，但是柚木就像是母亲怀抱着疲惫的孩子。

她把脸贴在修的头顶，一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裸露的上半身隔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紧紧的贴在少年温暖的身躯上。

少年只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但是少年也清楚，这场梦真的该醒了。

“修……”

柚木颤抖的声音，在少年的耳畔轻轻响起。

“怎么了？”

少年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声音颤抖着，握住少女的手，轻轻的松开了这个怀抱。

“能让我，再看你一眼吗？”

少年点点头，擦了擦自己闪烁着泪光的双眼，嘴角挂起了笑容。

见到这一幕，柚木笑了，笑的无比欣慰。

“就让我再看你一眼，修。”

“从今以后，我又是一个人了。”

“不会的，我会与你在一起的。柚木，我还在这里，你已经不会再孤独了。”

柚木点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好像身体已经不支持她继续开口了。

就这样，少女颤颤巍巍的抬起了自己的双臂。

修明白，于是，他再一次将柚木，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只有感受到自己的温暖，这样，柚木离开的时候，就不会感受到孤独的寒冷了。

被少年抱在怀中，少女的笑容格外幸福。

柚木注视着这个被她用生命守护的少年，正是因为想起来了，她才知道，她已经不是一次完成了约定。

在那片雪原之上，在少年这一生最为艰险的雇佣兵生涯中，自金星漂泊而来的流浪者柚木，已经保护了同样孤独的少年修无数次。

接下来，就该告别了。

少女的双眼渐渐失去光泽，最终，柚木满意的闭上了双眼。

她失去了自己的家乡，在这颗陌生的星球上，她本应该不会再拥有任何东西的。

可是，阴差阳错的失去了自我，她竟然又重新拥有了朋友。

可自己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

告别了也好啊，柚木其实真的不难过。

在离开的时候，她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外星朋友，陪伴在她的身边。

可是，她真的好想多看修几眼，把他的样子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因为柚木很清楚，从此以后，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感受着怀中的少女失去了温度，少年缓缓松开了怀抱。

看着安详睡去的少女，少年的心中苦涩万分，眼角的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但是却笑的感觉好轻松：

“一定要顺利呀，柚木。”

“对不起，我只能接受这场告别。”

少年的额头贴在少女的额头上，一道无形的白光，悄悄的流入了修的额头中。

千鸟广场远处的街道上，姬子坐在一家咖啡店的椅子上，没有看向这告别的情景。

但是，她的眼中，也充斥着心疼。

雷电芽衣早已泪流满面，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看到那样更加令人心疼的修，她的心仿佛都在滴血。

漂浮在一旁的布洛妮娅，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悲伤的离别。

她虽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布洛妮娅却感觉到脸上痒痒。

抬起手，擦了擦脸，布洛妮娅愣住了。

“这是……眼泪么？”

修再一次抱住了柚木，无力的瘫坐在地面上，呆呆地看着少女的容颜。

是啊，已经告别了。

这就是，柚木的凋零之际。

直至最后，少年都记着少女最后的话语，以及她不知怀揣了多久的孤独。

「让我再看你一眼。从今以后，我又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