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妃,小人不过只是一个驿丞而已,干的都是跑腿的活计,有何资格在您面前宣读天子圣诏?”
太玄殿前,一路快马加鞭疾驰而来的凉州驿丞,面露苦涩,无奈道,“这不止是于礼不合,更是对圣主的大不敬啊,若是上面怪罪下来,小人可担待不起,您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话刚说完,驿丞便对着众人行了一记大礼,逃也似地快步离开,连那句“小人告退”都说的极是轻微,生怕被人拦截下来。
“王妃,这驿丞说的倒也没错,天子圣诏何等尊贵,见之当如陛下亲至,依属下看,此事还需姚府君才行。”站在萧王妃身后的黑袍老者,压低声音,轻声说道。
萧王妃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姚仙之,欠身道:“府君,七千里加急诏书,本宫也是第一次瞧见。如今王爷不在府中,本宫又只是妇道人家,所以圣诏还得由您这长者来宣读。再者,您与圣主亦有师徒情分,于情于理,都算合乎礼法。”
“既如此,老夫来便是了。”
姚仙之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走上前去,双手捧住诏书站于台阶之上,萧王妃等人立即跪地行礼。
诏书缓缓摊开,姚仙之清了清嗓子,正欲念出,可面色却陡然一凝,这诏书……
他不可思议地朝着陈念久所在的方向看去。
见迟迟没有动静,台阶下跪地参拜的众人下意识抬起头来,自然察觉到了姚仙之的异样。萧王妃神色一紧,一丝不好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
“请姚府君宣旨。”萧王妃垂下头,谁都看不见她眼中的情绪变化。
“……好。”
姚仙之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翻滚的波澜,视线重新放在诏书上,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定安公主,朕之长女也,系皇后所出,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旦夕承欢皇太后与朕躬膝下,太后与朕疼爱甚矣。
今公主碧玉年华,适婚嫁之时。朕承圣母皇太后慈旨,于诸臣工中择佳婿与爱女成婚。
闻北凉王小子陈念久人品贵重、仪表堂堂,与公主婚配堪称天设地造,朕心甚悦。为成佳人之美,兹将定安公主下降凉王府,来年开春,喜结良缘。
钦此。”
“……”
仿佛空间凝固。
这旨意读毕,太玄殿前一阵久久的沉寂,连风卷绿叶飘落于地面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萧王妃猛然抬起头来。
而殿前众人,面色更是变得极为精彩。
这是——
天子赐婚诏书?
圣主是要将天雍一朝地位最是尊崇的定安公主,赐婚于九公子陈念久?!
何为定安?
十六年前大炎覆灭,天雍问鼎天下,立都天启城,定国号“祥符”。
正是那一日,身怀六甲的皇后产下一女,圣主闻之,龙颜大悦,当即便赐下封号“定安公主”,寓意天下大定,国泰民安。
甫一出生便能得封号的公主,千年以降,只这么一位。
如今圣主将这显然最是宠爱的长女,赐婚于九公子,这可绝非是心血来潮之举,其背后,必有深意。
人群最后。
看似单膝跪地,实则右膝搁着地面足有三寸距离的陈念久,垂目低首,眼中震惊之意,不弱旁人。
这三年间,姬轩辕曾派遣数拨杀手刺杀于他,不想今日初回北凉,诏书便到了,而且还是赐婚。
并无众人想象中的欣喜,陈念久面色阴晴不定。
“西域路上围杀之局,我一身重伤,徐叔叔四人惨死,究其源头,便是那位高坐龙椅上的雍帝。今日之举,来势绝非寻常……他在谋划什么?是我体内的烛龙之血,还是隐藏在这血脉背后的秘密?”
刹那间,陈念久识海之中,突然如有一道白光破开混沌,心念遽然通透。
“小子,还不接旨。”便在这时,姚仙之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
陈念久抬起头来,就见到这位两鬓花白的老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眼神中似有深意地将诏书递过来,他连忙双手接过。
众人缓缓站起,神态各异,但目光,最后都悉数落在了陈念久的身上。
或审视、或妒恶、或不怀好意、或意味难明。
陈念久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
“对了,适才那驿丞带过来的,可并非一道天子诏书。”
姚仙之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走上台阶,缓缓打开那个曾裹着诏书的包袱,只见其中,还有一只紫檀雕刻而成的木盒,分外惹眼。
将木盒托在掌心,姚仙之看了片刻,道:“若是老夫猜的没错,这盒中所放的,应该便是圣主给九公子所取的表字。”
众人再次一惊,旋即点头道:“姚府君所言甚是。”
三年前天子圣诏第一次入北凉时,便曾说过,待他负笈游学归来之日,将亲赐表字,取为门生。
如今这赐婚诏书都通过七千里加急送入王府,那么圣主亲赐的表字,也必定随诏书而来。
只是当年,他们本以为这所谓的“赐字”一说,看似是圣主嵚崎磊落地在为九公子未来铺路,实际上却是为其后的一盘必杀之局牵线搭桥,教他死在西域。如此一来,赐字自然也就作不得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