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冠加毕,当大宴宾客。而后,即是陈家的内部族比。
于是众人齐赴供奉之楼门前。
这供奉之楼内,摆下三排圆形大桌。
其第一排,摆下猪头、羊头无数,两侧位置的一个个碟盘中,置上许多硕大红肥鲤鱼。陈家虽是王爵,北凉王陈庆之更为天雍帝国唯一的异姓王,但依旧不可摆牛头,因为这是皇室方才拥有的特权。
第二排上,是些寻常家禽,摆放着半生不熟的鸡鸭鹅,都是提前在笼屉中蒸半柱香的时辰便可,也不用刻意放什么调味料。
而第三排,便是果品,放眼北凉四州,无论何等稀缺、不常见的水果,都能够在这其中寻找到。
这供奉之楼内圆桌上的一应之物,俱是供天。
至于楼外的近百张大桌,则是奉观及冠礼之宾客。
其上的菜品、热肴,品类相较于前者,就多了去了。无论是鲤鱼唇、骆驼峰,还是熊掌、雪莲……这些唯有在世家豪阀的桌上方才能够见到的,在这里,无一缺少。
至于北凉四州的特色菜、不多见的江南果蔬、帝都那边的鲸翅,就更不稀缺了。
看得出来,裴宝藏的确是费了许多心思的,除却将公输一脉的十二位顶尖匠人带来,将祭天之台、供奉之楼、成礼之殿、族比之场搭建完毕,更是对于这些细枝末节,也考虑得分外周全。
陈念久看了一眼那个裴家的三百斤肥胖少主,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恭请众人入席赴宴。
北凉陈氏一族、定安公主一行、凉朔并幽四州官员、六大世家、商贾巨富,一一落座。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期间怀抱巨大酒坛、手捏着一枚翡翠玉杯的裴宝藏,起身来到陈念久的身边,脸上一抹酡红,看似醉态毕露,然而两颗眼睛却明亮的像是星辰一般,他回头看着身后谈笑宴宴、云淡风轻的众人,突然嗤得一声笑出声来,意味深长道:“小九儿,知道我为何带给你的礼物,偏是那三枚‘通天丸’吗?”
与姑姑单独坐在一张桌上的陈念久微微一愣,稍一细想,便点了点头。
“按照天雍朝的规矩,男儿行及冠礼之日,当接受同族同辈中三人挑战,但能胜过一人,这场大礼,才算是真的了却。”
裴宝藏笑道,“可这些,不过都是寻常家族的规矩,至于小九儿你,稍后遇上的,怕就没那么简单了。总而言之,我只有一句话……小心。”
陈念久点了点头,站起身与他走开了几步,突然笑道:“记得很早之前,我那位身为北凉王的父亲,曾在离开王府之前,无意时对我说过一句话,只是我当时不知何意,直到很久之后,方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裴宝藏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远处那一袭红衣蟒袍。北凉王,与这位天雍符玺令并驾齐驱的四大宗师之一,江湖、庙堂皆已位处巅峰。
陈念久道:“当时他说,‘如果要在是非之地的北凉王府中活下来,就要学会伪装,学会装得懦弱一些、无用一些、被人看不起一些,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把你视作敌人,才能够活下来。为此,哪怕活成了一条狗,可只要能活着,便是造化’。”
裴宝藏眉间一挑,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北凉王陈庆之,竟会说出这种言语,沉默了片刻,出声道:“话虽然难听,但的确也是实情。”
“是啊。”陈念久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可是,如果装得太久,我怕自己入戏太深,都忘记了自己是在伪装。到那时,再想变得不那么懦弱,可就不大容易了。”
裴宝藏刚要将重新倒满酒水的玉杯递向唇边,突然止住了动作,他蹙起眉看着“小九儿”,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
陈念久笑道:“今夜,我会开始杀人。”
“杀人?”裴宝藏大惊失色,杯中酒水洒出了许多,“你要杀谁?”
“一个十年前曾对我母亲出手之人,一个一月前曾伤我姑姑之人,一个杀害姚府君之人。”
“三个?”
“不,只是一个人。”
裴宝藏突然垂下头,压低声音问道:“好杀吗?”
陈念久道:“不太好杀,所以我准备在杀他之前,要借助同族之人的挑战,以战养战,等到觉得自己能够养出杀人的状态时,就该对他出手了。”
“他是谁?”裴宝藏轻声问道。
“一个让我打了眼,在知晓他的身份后,却仍旧满心怀疑‘怎可能会是他’的人。”
陈念久突然伸出手,有些蛮横地将裴宝藏抱在怀中的酒坛夺走,两手托住边缘,仰头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