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藏起先有些不悦。
三日前刚刚踏入这家“紫兰轩”时,便有个不知死活,被身旁砚台姑娘说是“紫兰轩头牌”的女子冒失闯进来。那女子生得倒的确漂亮,可裴宝藏什么人?谋国巨商裴氏一族的当代少主,更是连其父亲都直接绕过去,板上钉钉的下一代家主。
如此人物,何等样的美貌女子不曾见过?于是当时毫不怜香惜玉地起脚踹得那头牌姑娘一个面目全非。
雕栏玉砌的琼鼻,鼻梁骨塌陷断裂;嘤嘤红唇,歪得斜出了二里地去;如水双眸,更是直接成了一对斗鸡眼儿。
到如今,整个紫兰轩上下,哪个不知他这个出手豪绰、一掷千金的裴公子,是个不好易与的小火炮?还有谁敢来打扰他?
怎得现在又有个不知死活的了?
不过裴宝藏抬眼一瞧,发现来者并非紫兰轩之人,而是那此前与他共赴“小九儿”及冠礼的十二位“公输一脉”匠人的其中一位。
裴宝藏顿时一愣,霍然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旋即又失声变色道,“你刚才说啥?‘小九儿’醒了?”
这人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身边却是蹿起一缕劲风,原来裴宝藏早已一把扯开大门,飞奔了出去。
“公子……”坐在床榻上的砚台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已不见裴公子的身影。
她呆呆看着床下的两只软靴,这才想起来,裴公子好像是光着脚出去的。
砚台姑娘急忙跳下床想要给送出去,可刚刚走出香闺,来到廊前朝下一看,就发现那裴公子早已消失无踪。
只有紫兰轩外,隐隐传来打马扬鞭的声响。
砚台姑娘心底不禁有些失落,或许这辈子,应该再也不会见到这位裴公子了。
……
……
天蒙蒙亮,小雨沥沥。
陈念久步履缓慢地从三层藏书楼中走出,此前与大宗师韩恩一番交谈过后,他便来到这座藏书楼逗留片刻时间,与谢必安、范无救两位“黑白无常”交换了几句言语。
临出门时,陈念久的面色不大好看,只留下一句“拜托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北凉王府占地颇广,其面积,便是天雍六大亲王的藩邸,都略有不及。
一路走走停停,陈念久的呼吸有些急促,如今大病初愈,体魄之弱,比之当初的西域荒漠上,还要来得更为不堪。明明身体中透出的寒冷,完全沁到了骨子里,可鼻尖上,却渗出一滴滴汗珠。
这是体虚神乏的表象。
陈念久扶住一面墙,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蜡黄。
期间来来往往的王府中人见着了他,无论是护卫、家丁、婢女,还是客卿、执事,都是放缓脚步,既未停步,也不曾行礼,只是低着头而过,像是瞧不见他一般。
如今的北凉王府,随着“一府主母”的萧绰被下慎刑司囚牢以后,已然完全变了天。
府中一应大小之事,当以内务府为首,三府、六司、七处联合制下章程,再且行事。这其中,三府之一的药王府上下,皆因为姚府君的缘故,对陈念久感恩戴德。
基于此等影响,所以这时节来往的一众人等,虽然漠视陈念久的存在,但眼神中,却多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三场族比之战,杀陈神昭,伤陈切玉,以鬼神莫测之手段,揪真凶陈九渊大白天下,如此种种,固然让人亲近不得,但却每每见到他时,又不由得生出一种如临大敌的庄严肃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