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树状的分岔闪电占据了天空的一半，伴随隆隆轰鸣，似乎令狂风暴雪也都为之一颤。

但，雷鸣压过了世间的一切声音，却压不过几声规律的脚步声。

嗒，嗒，嗒。

一位身材高大男人沉默的行走在小镇的石道上，他的脚步声盖过了风雪的呼啸和雷霆的轰鸣，成了这片空间唯一的声音。

万物之声，因他存在而苍白无力，男人的步伐每前进一步，大地就以肉眼可见的地步枯干一步，潜伏在巢穴中的虫蚁在一股莫名的波动下僵直死去，土壤中微小的菌体无一幸免，路旁千年的古树也不例外，它们随着步伐而渐渐枯萎衰败，最终一起在狂风中消散为平等的砂砾。

大地因此成为没有任何生命的绝地。

男人的步伐并不迅速，反而称得上是缓慢，但他的每一步都规整无比，两步之间的距离没有半点误差，即便是最严格法师手中最精明的量尺都无法测出半点不同。

轰！

又是一道雷鸣，接着苍白的电光，已能看见这男人的模样。

这个男人身材健壮，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面容如雕像一般棱角分明，墨绿色的卷发贴着鬓角垂下，让那张面无表情，仿佛机器一般的脸显得更加无情。

这男人的双眼如同一个漩涡，深海中能够埋葬一切，吞没一切的死之漩涡，闪电不能夺去他的存在感，与之相反，因为他的存在，即便是席卷天地的暴雪，纵横苍穹的闪电也变得不值一提，仿佛只是孩童的哭啼一般无力。

在这个男人的身后，零散的躺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他们的身体干瘪枯瘦，仿佛血液已经燃烧殆尽，从那只剩下皱褶的脸上能够看出，他们身前的遭遇是何等痛苦与绝望。

这些枯干的尸体的最前方，是一位手持长弓的游侠尸体，看得出来，他之前似乎正在带领村民离开房屋，准备撤离，可却意外的遇到了最需要警惕的目标。从那已经萎缩到皮包骨的尸体姿态来看，这名游侠似乎想要反击，但还没等他从箭袋中取出箭矢，便已经无声无息的死去。

突然，在一旁的房屋中，传来一声小女孩低声的抽泣，这抽泣只出现了一瞬，就立刻停止，似乎被什么人遮住了嘴巴。

但这个杀死了大半村民的男人却毫无察觉般，仍然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

他的行走，不绕过任何阻碍，前方是沟渠，就跨过沟渠，前方是河水，就踏水而行，房屋阻拦就撞穿房屋，树木阻拦就折断树木，这个男人和机器一样，只是固执的朝着已经预定好了的目标前进，全不在乎周围的情况。

枯萎者赫拉莫斯只会杀死自己视野范围之内的敌人，摧毁拦在他身前的目标，如果他的肉眼看不见你，那么他就不会出手。

但下一刻，尖锐的哭喊和哀鸣就穿过墙壁的阻拦，响彻整个小镇，而仿佛永不停止的男人，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因为在他的身前，出现了几名穿着灰色和黑色长袍的身影。

“兰德尔祭司。”

这个男人用平静，如同钢铁互相摩擦发出的机械声音道：“你应该在目标地区的山洞中等待我的到来，你的行为和计划不符。”

“赫拉莫斯大祭司……”

为首的那名穿着灰色古朴长袍的男人单膝跪地，面对眼前的男人，即便是暴躁易怒如他，也不敢有任何放肆，名为兰德尔的祭司用尽可能清晰平静的语气说道：“计划出现了变化，我们正是因此而来。”

他话刚刚说完，几名黑袍人便从路旁的房屋内走出，他们手中的刀刃沾满了鲜血，想来就是那些幸存者的血液。

“虽然有些冒昧，但是大祭司阁下，您的这个习惯太容易留下幸存者。”兰德尔朝着这些黑袍人点头示意，要他们前去其他地方的房屋中看看有什么幸存者，随后他便用规劝的语气说道：“这样对我们教团来说相当不利……”

说到一半，兰德尔的声音便越来越小，然后缄默不言，因为那个男人正用平淡无比，没有蕴含丝毫感情的眼神凝视着他。

“计划有何变化。”赫拉莫斯的声音在街道中回荡，如同冰雪一般冷漠：“详细叙述，无需省略。”

“是，是的！”对于这位如同机器一般的大祭司，兰德尔不敢有丝毫怠慢迟疑，他虽然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对同伴出手，可本能般的恐惧却无法压抑，这位祭司立刻开口叙述瘟疫教团在北地遭遇的种种不利，其中着重提及了折损在摩尔达维亚的另外一位祭司席娜。

“席娜祭司。”赫拉莫斯闭上了眼睛，他感应了一瞬，然后得出结论：“她与世隔绝，却并未死亡。”

“是吗！”兰德尔闻言，顿时感觉一阵欣喜，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有着这个能力。兰德尔原本以为自己的友人早已死在那位北地伯爵的手中或者座下龙口，却没想到对方却还活着，但这并不能改变的他的想法。不过，灰袍祭司刚刚准备开口，却又立刻闭上了嘴巴。

摇头示意，让对方沉默，有着墨绿色头发的男人转头看向了西方摩尔达维亚领的方向，平淡的说道：“兰德尔祭司，你的心思我已知晓，你想要拜托我报复抓捕席娜祭司的势力，这符合教团的教义，我接受了。”

“等到遗迹发掘计划结束，我就会前去摩尔达维亚，救出席娜祭司，并摧毁它的主城，杀死它的居民。”

赫拉莫斯的语气平白直述，仿佛并不是说什么邪恶的屠杀计划，而是在说明天要去工作，晚上要吃面包一般。

他的双眼之中流动着漩涡一般的光芒：“但现在，以遗迹发掘计划为最优先。”

“是的！”

完全被看穿心思的兰德尔脊背已被冷汗渗透，但他早已习惯赫拉莫斯能够看穿人心的能力，这位灰袍祭司站立起身，他有些犹豫的道：“但是大祭司，摩尔达维亚的领主就是那位屠龙者乔修亚，他也有着极意中阶，甚至高阶的实力，我们是不是要再准……”

但此时，赫拉莫斯已经开始再度迈步，朝着前方前进，对于兰德尔的话，他没有任何反应，毫不在意。

但这并不是傲慢，也不是漠视。

这是工作。

暴风雪的呼啸声，在这个男人离开后才重新变得清晰有力，而白叶镇中也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求饶声，四散的邪教徒正在彻底清剿一切幸存者。

而被甩在后方的兰德尔沉默了许久，直到对方消失在雪幕之中，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或许……”他苦笑着说道：“他是真的毫不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