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师姓冉,很温柔的姓氏。他讲课风格幽默,是本校最年轻的副教授,三十岁的年纪,带着黑边眼睛,又帅又斯文,像极了网上很火的禁欲系老师。
他的照片在学校官网上,是很好的招生名片,他的课很受欢迎,几乎每次都座无虚席,女同学大概占百分之七十。
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黎羽霏听得专注,楚淮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好像课堂上的调皮学生。
冉老师一眼就留意到他的存在,扶了扶眼睛,他笑,朗声道:“楚淮同学,你都大三了还来和学弟学妹一同学习,是怀念我的课吗?”
三年前楚淮就选了冉老师的课,当时他还没有评为副教授。
楚淮出众的外面是一张名片,总能让女生轻易记住。但对于老师而言,优异的成绩才是最容易引起他们关注的,因此冉老师对他印象相当深刻。
听到楚淮的名字,课堂传来一阵骚动,他进来的时候刻意低着头,座位又在后排,学生们几乎都没留意到。
然而此时他抬头看着讲台,那张脸轻易被发现。
听了老师的打趣,楚淮看了眼旁边的女孩子,说:“是很怀念了,不过我是陪人来听课的。”
冉老师看向他身旁的面露羞怯的女生,瞬间明白了,“原来是家属啊?”
一句话,满堂大笑,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楚淮面色如常,黎羽霏低着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整?这场合还不能解释!
这一节课黎羽霏如坐针毡,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她不时看一眼始作俑者楚淮,眼神幽怨。
后者笑眯眯的,神情有些得意,像一只故意挑衅且得逞的猫,仿佛在说:你能把我怎么样呀?
下课后,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黎羽霏磨蹭到最后才走,免得路上太引人注目。
黎羽霏快步走着,奈何人家楚淮大长腿追求来毫不费劲儿,两三步就与她并肩。
“生气了?”
黎羽霏冷哼,不可一世的样子,脚步越走越快。
快到转角的时候,楚淮拉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却难以挣脱。
黎羽霏有些惊讶,相识以来楚淮一直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目光深沉,如同化不开的墨,又像夜空下的海面神秘又危险。
两秒钟后,楚淮露出如昔的微笑,“对不起,以后不会了,这次是我欠考虑。”
本来也没真生他的气,就是不喜欢被别人误会,楚淮一道歉倒把她整不会了,毕竟人家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不能太小肚鸡肠啊!
“没那么严重啦,”黎羽霏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措辞,“就是这个时代,人们想象力比较丰富,一点事儿都能被他们无限放大,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容易误会。”
鼻钉闪耀,点亮楚淮的脸庞,他似懂非懂的样子,“误会我们的关系?你很怕这个?”
“也不是怕,”黎羽霏脑袋沉沉的,接着往下编,“这不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吗?”
“我不怕麻烦。”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楚淮抬步往前走。
黎羽霏愣在原地,思考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走了几步,发现某人没跟上来,他回眸,连女孩儿像迷路的小朋友,心脏又是一软,“走吧。”
黎羽霏回过神来,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上了车,黎羽霏才说了今天的安排:“你吃东西有什么忌口吗?喜欢中餐还是西餐?”
发动汽车,楚淮说:“都可以,约我是想一起吃饭?”
黎羽霏在手机上搜索饭店,fly是不能去了,省得某人又免单,“是啊!咦,这间店评分很高,离这不远,下个信号灯右转。”
网上说,柠川饭店的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店名是以两人的名字命名。
店美装修和桌椅都充满青春气息,黎羽霏要了一个包间。
楚淮让她看着点菜就行,黎羽霏点了八道菜,有荤有素,都说店里的主推。
服务员离开后,黎羽霏说道:“事先声明,今天这顿饭我请客,不许和我争。”
楚淮双手撑着下巴,说道:“虽然我没有单独和女孩子吃过饭,但是不能让女生买单的礼节还是懂的。”
他的话,似有若有所指。
黎羽霏没多想,“其实之前就想请你吃饭了,上次在牧场承蒙招待,还有上次受伤,那不是一个谢字能表达的,所以呢,今天不让我买单,我会睡不着觉的。”
语毕,调皮地眨眨眼睛。
服务员很快端上第一道菜,她都这么说了,楚淮也不再推辞。
菜全部上完后,黎羽霏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上面印着品牌的LOGO。
她把盒子推到楚淮面前。
不用看,楚淮都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出于礼貌,还是打开了,一条洁白丝帕静静躺在里面,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黎羽霏解释道:“之前那条弄脏了,所以我买了一条一样的。”
楚淮的指尖摩挲着丝帕,凉凉的,质地柔软,很舒服,他的心也有一点凉。
“羽霏,你和我之间,非要算这么清楚吗?”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根羽毛,“你约我吃饭,我真的很开心,但不希望是出于感谢,那种感觉就像是,我们两个只有所谓的感谢作为维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甚至在想,倘若吃过这顿饭,表达过谢意,你就不会再联系我了。”
他的语气有浓浓的怅然,黎羽霏的双手放在桌子下,紧张地绕在一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只是想表达感谢,至于你说的那些,完全没有考虑过。”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的笑容也淡淡的。
黎羽霏有些慌了,急切地解释:“还记得我说过吗?若你有需要,我一定竭尽所能帮忙,这句话只要我不失忆,永远有效。尽管我们认识不久,彼此可能不算了解,但你可以试着相信我,可以吗?”
也许是想到那天在医院里女孩子虚弱却坚定的承诺,也许是她郑重其事的表情很可爱,笼罩在楚淮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去。
他点了点头,“好,我相信,只要你你说的,我都会相信。”
就这样吧,试着相信她,相信这份温暖,相信他可以守护自己所珍惜的一切!
买单时楚淮果然没有争,二人走出饭店,时间还不算晚,夜空是墨蓝色的。
附近有一间烧烤店,烟熏火燎的日子飘在风里。
脚步停住,黎羽霏看了眼烧烤店的方向,碳火烧得很旺,仿佛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
楚淮也停下来,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火光映在他忽然冰冷的眼底。
羽霏一定是想到那天的事情了,姓蔡的学妹说过,事发时她们几个刚点完烤串。
“没事的,有我在。”
楚淮的声音从头顶飘来,让人心安。
一瞬间,空气中的闷热不再,仿佛有淡淡的花香弥漫着。
上车后,楚淮问:“要不要到别处转转?”
黎羽霏说“好”。
汽车行驶在车流中,楚淮没说去哪里,或许原本就漫无目的,只要有她在身边,任何地方都很好。
车里播放着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
两边的车窗摇下一半,晚风吹拂着他们的发梢。
突兀的铃声打破安静,“司徒漾”三个字出现。
回到学校以后,司徒漾每天都和她联系,虽然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但黎羽霏明白,他是怕自己遭遇不测。
“阿漾。”
那边沉默了一瞬,司徒漾问:“音乐声,你在哪里?”
黎羽霏并没有听出他的不悦,“在车上,我刚和楚淮吃过晚……”
司徒漾打断她,“你真够可以的,我们整天为你提心吊胆,你呢,和别人随处乱跑,大摇大摆地当活靶子是不是?”
他的声音不低,澎湃着怒意,连楚淮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气不气,阿漾是担心你,语气才差了点,别跟他计较。
黎羽霏强压着火气,可惜没压住,下一秒,她忍不住低吼:“当活靶子我乐意,关你什么事?我求你关心我了吗?明明是你自己爱操心……”
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那边的司徒漾始终没有说话,任由她发泄,似乎是想听听她还能说出怎样冰冷的话。
一口气说完,她做了个深呼吸,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
“说完了?”司徒漾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嘲弄,“原来在你心里,我的关心是多余的。呵,是我犯贱才多管闲事,你想怎样随便吧,我不会管你了。”
说完,电话挂断了。
一阵忙音之后,手机退出了通话界面。
心里的一根弦好像就这么断了。
黎羽霏颦眉,刚刚话好像说得太重了,点开和司徒漾的聊天框,犹豫着要不要发短信给他。
楚淮突然出声道:“他生气了吗?”
“啊?”黎羽霏把手机放回口袋,算了,晚点再说吧,“嗐,没事,他发神经。”
楚淮笑了一声,“说到这个,我一直对你们的关系有点好奇,起初以为是你哥哥,后来发现你们长得不像,姓氏不同。”
黎羽霏没有隐瞒,如实说了自己和司徒漾的关系。
“这样啊,母亲是闺蜜,那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楚淮说谎了,这些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更想知道羽霏心中的想法,准确说,是对那个人的想法。
“青梅竹马可不适合我们两个,两两相厌才是真的。”
楚淮来了兴趣,轻挑眉梢,“哦?怎么说?”
黎羽霏望向窗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第一次见面,他也是个小朋友,那时候他的脸很臭……”
十几年前的黎羽霏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提起初遇时的场景会觉得很有趣,就像她想不到有一天两人会像朋友一样相处。
本来是很平常的事情,某些人听起来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楚淮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他再一次意识到,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跟羽霏之间有一段他无法介入的曾经。
他不信命,只相信人定胜天,可是自从遇到黎羽霏,楚淮不只一次想过,为什么命运没有安排他们早点见面?
楚淮开着车带她转了好久,二人回到学校已经九点多,他一如往常目送黎羽霏上楼,不同的是,这次在楼下守了很久才离开。
黎羽霏回到宿舍就又受到好友的“盘问”,以往她们一起去食堂吃晚饭,今天提前打了招呼说要约楚淮出去。
黎羽霏一口咬定就是表达感谢,蔡佳慧就是不信,拿出手机举到她面前。
两小时前的帖子,辩题是“校草现身第一选修课,冉教授称其是黎某霏家属”。
不出所料地评论又叠楼了。
帖子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课堂上发生的一幕,可以说很详细,很容易推测出此人就在现场。
黎某霏??你怎么不报身份证号呢?这一看就是典型的标题党,点击率还这么高!
黎羽霏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说:“我要保留追究他法律责任的权利,纯属造谣!”
徐籽诗半信半疑:“可是我有同当时也在,它说冉教授确实说了家属这样的话。”
黎羽霏肩膀耷拉着,“那他也没提我的名字!”
蔡佳慧眨眨眼,好像差别不大吧?楚淮学长因为你才去的,难不成还能说是我家属?要真是的话,我半夜都能笑醒好嘛!
她是真搞不懂这个集美的脑回路,换个人恨不得借助舆论的力量把楚淮留在身边,哪怕是假的,也能扭曲成真的。羽霏可好,避之不及,那是男神,没有公开过恋情的楚淮,又不是渣男!
黎羽霏也懒得解释了,反正听起来都像狡辩,准备洗澡睡觉。
十一点,寝室已经熄灯。
和司徒漾的对话框里输入了很多字,端详了片刻又全部删掉。
不行,语气太小心翼翼了,凭什么我要讨好他,本来今天就是他胡乱发脾气,小爷肯理他就不错了!
这已经是第五次删除消息了,她敲下几个字:对、不、起,也不看了,直接发送。